叫小宸的那个人毫不领情,径直走到天枢身边,领路出了大殿。
勾陈忍不住朝长生问话。
“这儿,”勾陈指着地面,“还是你的神霄府么?”
“自然是。”长生目光还追着九宸的背影,有些木然地点头。
“怎成了随他来去的地儿?”勾陈指着九宸离开的方向。
长生冷眼刮了勾陈一刀,复又没形没款地样子,退两步倒在座位上:整个神霄府都随他来去啊。
勾陈听不见长生的心里话,但从长生的表情能看出长生非常看重九宸司君。
众仙传言长生天帝倚重九宸司君果非虚言,而九宸司君握权自重却似乎……有所出入。勾陈隐隐觉得,九宸司君似乎并不愿逾越操持长生的仙务,更像长年受长生天帝压榨剥削心中有怨。
说起九宸司君操持神霄府仙务,得从九宸司说起。
天庭原本并无九宸司,后因长生天帝太过怠于行权,玉帝才特批允了长生在神霄府建九宸司。有了九宸司就得有九宸司的主官,长生那个人浑身都是心眼的人,谁都信不过,便把自小随侍身侧的仙童推上了九宸司主官的官座,于是那个据说是长生一手教大的仙童一朝成了九宸司君。又据说仙童资历太低,主政之初不得神霄府众仙官认服,经历几千年尔虞我诈,原来那个水嫩的仙童成了如今铁腕冷面独掌大权的九宸司君。
勾陈结合今日所见,将传言和现实的真真假假分析出七七八八,将心比心,开始有些同情苦力九宸司君。长生那懒龟居然为了偷懒,对身边自小养大的仙童下手,忒不是个东西!
勾陈虽和长生打打闹闹了上万年,平日里也没少挨长生的暗箭黑手,但真要论起来,他算是长生天帝在天庭里勉强能算朋友的人。
勾陈头一次见长生这种蔫样,想来也觉长生被自己倚重的下属嫌弃挺丢面子,便劝道:“你是天帝,要见九宸司君直接宣便可,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长生悠悠道:“他日理万机,我哪里宣得动他……”
勾陈道:“方才,他既不肯留,你可以跟去嘛。”
长生撇嘴:“去九宸司?他定把文书往我面前一推,我何苦去受那些文书的罪。”
勾陈:……
就不该同情这种又懒又贪心的家伙。
长生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蔫蔫地走了。
勾陈瞧长生去的方向是九宸司,似乎在九宸司外停了一停,终究没进去。
勾陈后来一直霸占长生的文书阁挺长一段时间,留意到:长生天帝果如他料,凡天枢来,长生天帝必定以等天枢之名行守株待那只叫九宸司君兔的实。
也不知那九宸司君做何想,明明繁忙的分/身/乏术,但只要天枢来,长生一戏弄天枢,九宸司君必定及时出现。
勾陈有些瞧不明白,尚不知何为吃醋的光棍弟控勾陈不负众望地想偏了:莫非是九宸司君对天枢起了心思?
勾陈身边重要的人紫微、青华、楼越,一个一个身陷情劫,唯北斗七星让他省点心,决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在天枢身上上演。
勾陈忧心忡忡地找个机会,含蓄地问天枢:“你觉得九宸司君如何?”
天枢何等七窍玲珑之人,一听勾陈的问话便猜到用意,用一副类似看傻子的神情稍稍不敬地瞟一眼勾陈天帝,冷清清请辞走了。
除此插曲,勾陈在天庭不眠不休干活,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一旦停下来,他会管不住自己去越风山。
他这次离开越风山时,和上次一样,没能和楼越道别。
当时起床时,楼越坐过的位置还有余温,但他巡了一遍山也没有找到楼越。
楼越连告别都没说,独自出山界了。
楼越已经能走到荣锦大陆的东边和北边,范围已很辽阔,要找楼越并不容易,勾陈忐忑地等了半日,既想见楼越一面,又忐忑见到后两相尴尬。
最终,忐忑胜出,勾陈没敢等到日落归山之时,念念不舍地回了天庭。
他和楼越谁都没说过何时再相见。
谁也没给谁承诺。
唯一确定的话是“我还不能应你……陈武,对不住”。
勾陈再没心没肺也知,自己被拒绝了。
不是不能没脸没皮地贴上去,然而……他心疼楼越,他在越风山一日,楼越就要照顾他随时可能的道心不稳,同时还要残酷地自残克制仙契引力。
勾陈心疼的紧,楼越何其无辜,他勾陈做的每一件事,都没问过楼越意愿,楼越平白被他绑在一起……甚至连从前青华对楼越,亦从未问过楼越意愿。楼越之无从选择,比起他从小的无从选择,并无差别。
第三天,勾陈已经一连在天庭三天了,换算成越风山的岁月——是三年。
勾陈开始后悔。
若第一天他回去,还能装着习惯使然赖在越风山。
第二天……第三天回去,再说那种安于故俗的托辞,他羞于出口,说出去人也不信。
情局中的人患得患失,一点点心思举动也要推敲半日,没曾想一旦错过了某层台阶,便再寻不到该有的台阶,没了那层台阶,任他是杀伐决断的武帝,在局里不过是一个又爱又怕胆小的痴心人。
第一天他出了神霄府,第二天他走到了南天边,第三天他甚至晃到了南天门。
然而一次一次忍住了没有下凡。
真要如楼越说的那般“或许十年二十年能想明白”等个十年二十年再去问么?
对他来说不过十天二十天,可对楼越而言是年。
分开十年?都快要赶上他在越风山呆的十年四个月;分开二十年?二十年后……楼越都要四十九岁。
岁月无情……楼越会不会想个十年二十年反倒忘了他?
红尘多少痴男怨女,楼越那副模样和本事,又是极招惹人的,若是再碰上一个或几个缠上,还有他勾陈什么事?
他勾陈的岁月无穷,等得起;而楼越的岁月有限,等不起。再者,勾陈心酸地想,他在楼越那里,别说年,一日一时都等不起。
勾陈快要管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