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长雨淋着雨,觉得眼下的情形,既尴尬又荒谬。
——这个世界上,大约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原本想要把仇人揍哭,却在遇上仇人的时候发现,那个人正跪在地上,忘乎所以得在大雨磅沱之中,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更加尴尬的事情了。
在马长雨的理解里,男人只会流血流汗,只有女人才会哭。然而,即便是他的姐姐与母亲,马长雨也只见过她们默默流泪的模样。他从没见过有人哭成沈安那个样子,整个人伏在肮脏的地面上,双拳用力锤击着溅起泥水的地面,撕心裂肺得像好像要将一辈子的情感都从眼窝里倾泄出来。
似乎连上苍都忍不住为他悲痛,好像这瓢泼的大雨,就是为了抚慰沈安心中的凄楚而落下。
然而,泪总会流干,雨总会停下。这种雷电交加的倾盆大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同看戏的人群,在为台上戏子们撒完眼泪后,便排着队匆匆离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他们那比戏子幸福美满百倍,但却无趣万倍的平凡生活里去。
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沈安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逐渐挺直身板,好像他的腰从来没有弯下来过一样。
然后,沈安,侧头,望向马长雨所在之处。
马长雨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才会站在这里看着沈安哭了半天。
“马长雨……呵……”沈安睥睨着马长雨,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人到底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刚才自言自语的疯狂表演会给马长雨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沈安脑海里,全部都是前世,他同“疯子”马长雨对战,眼看就要落败,却被朱忌救下的情景。
他还记得马长雨当时疯狂的呐喊——魔道小人!只会背后偷袭的东西!我不会输给你!我不可能输给你!我明明那么强!我那么强!我不可能再输给沈家任何一个人!
“呵呵……嘿嘿……哈哈哈……”一种强烈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又沉淀于腹部。沈安捂着肚子开始狂笑起来——原来如此,这就是马长雨疯狂的理由吗?因为在问武大赛上输给了沈平?
如同缘慧是自己的心魔,马长雨的心魔,居然就是沈平吗?
那个疯子在前世拼命挑战妖域武士,鬼域将军,魔道剑客。他在沈平的挑拨之下,不断打着一场又一场没有意义的仗,追求着一场又一场虚妄的胜利。
——马家修士前赴后继的战死沙场,只因为他们的家主的心中,有一道在问武大会上留下的,无法磨灭的伤痕——名为“耻辱”。
马长雨莫名其妙地看着沈安在细雨中狂笑。他心中涌起些许恐惧。他知道吴病今日同沈安冲突,之后走火入魔一事。吴病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兄的脾气——吴病狂暴,但并不愚蠢。他不可能事出无由地突然发狂,定然是沈安做了什么手脚!
马长雨因输给沈平,本就心中不痛快。他不顾姐姐劝,阻冒雨出来,就是想找出沈安对质。
然而沈安现在这个疯子一般的模样……马长雨实在没有同他对质的心情。
马长雨转头想要离开,却突然听到沈安开口:“难得来了,不打一场?”
此时的马长雨,还只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好胜修士,却不是前世那个斗武狂人。他转头,皱眉看着此刻疯疯癫癫的沈安,没好气道:“我不想别人说我欺负一个疯子。”
听到马长雨叫自己疯子,沈安笑的更开心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荒谬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先是客服告诉自己,命运根本不可能被改变,然后又是马长雨称呼自己为“疯子”?
沈安右手摸上自己的鱼鳞水剑,轻笑道:“可是疯子想要欺负你该怎么办?”
没等马长雨回答,沈安突然一剑刺来,长剑如虹,剑气如冰。马长雨电光火石之间,下意识甩出万物笔,挡住沈安冰冷剑意。
马长雨的武器,同秦深一样,是一只钢管银笔。不同的是,马长雨的银笔却长如银枪,只是长管的头部,不是枪头,而是笔头。
马长雨在空中虚化两笔,雨水突然如同降落到了琉璃银屏之上,沈安可以看见马长雨在银屏之后的动作,然而沈安的剑意却无法穿透其中。
——铜墙铁壁。
马家被成为铁笔马家,就是因为他们以笔为武器,他们笔,可以画出天下万物,为己所用。
而“铁”,指的就是他们家传绝学“铜墙铁壁”——无坚不摧,所向披靡。马家先祖,就是用那铜墙铁壁将妖域鬼域魔道之人阻挡在凡境之外,护得凡境千年平安,百年盛世。
然而,前世,也正是马家,用“铜墙铁壁”封死了下城区,逼迫宋家彻底舍弃那里。
阻隔瘟疫蔓延的同时,也让鬼将军有了可乘之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全都看你用于何处,如何使用。
沈安的双眼在夜雨中隐隐发光,他舞剑之姿风姿绰约、风华绝代。凛冽的剑气逼退得马长雨后退几步,沈安默念口诀,漫天冰雪随天而降。冰冷的杀意随着冰锥敲击“铜墙铁壁”,清脆悦耳,犹如银铃一般的剑音扩散这沈安不止的杀意。
如此浪费真气,犹如不要命的疯子般的打法,简直就是找死。
马长雨狂怒道:“你疯了!”
沈安冷笑道:“我没疯,我会这么打,是因为你根本杀不死我而已。”
——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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