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便瞅见挂着峨眉制片厂的三辆小车驶了过来,正是孙厂长一行到了。
因为先前,李老汉在电话里都沟通好了,双方再聚,除了寒暄,就极少有营养的话,很快,便签订了合同,薛向拿出准备好的两盘胶片,交了过去,便各自分散了。
…………
天际如墨,黛色翻滚,夜幕还没沉下,黑云已来压城,扑簌簌的疾风,从瘦溪的湖面掠来,裹挟着水气,震荡着窗帘,摇的灯火暗淡的室内,遍是乱影。
古锡名紧走几步,方要伸手关上窗帘,斜靠在沙发上已经沉默数个小时的周道虔忽然出声了:“别关,吹吹冷风挺好,我最近是热过头了,把灯关了吧,我一个人静静,你先去吃饭吧。”
古锡名知道周道虔心情不好,本来嘛,就是神仙遭遇了今天这事儿,也得烦闷,可做秘书已久,他可知道这会儿该如何回答,“书记,我不饿,还是陪着您吧,您什么时候饿了,说一声,我通知食堂备饭。”说着,便伸手熄掉了电灯。
电灯是熄了,屋内却未全黑,走廊着淡淡的光晕,透着气窗,打进屋内,照得的室内的陈设,人影,幢幢如鬼。
周道虔嘴唇阖了阖,终究没吐出话来,一阵疾风吹来,荡得他高高竖起却不如何整齐的头发,又凌乱了几分。
此刻,周书记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好坏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悲愤。
来德江这半年多,看似他周某人就像潮水一般,一次次撞击在孔凡高这座高山上,一次次袭来,一次次败退,看着是狼狈不堪,实则已经抽丝剥茧,慢慢在扳回劣势,掌控局面。
即便是孔凡高突出奇计,用王胜利之事,消解了他周某人的几分攻势,但他周某人大势未坏,只须假以时日,用缠丝劲儿,慢慢盘磨,这德江的政局早晚会彻底纳入掌控。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偏偏跳出薛向这只幺蛾子,实话说来,现在便连周道虔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后悔,当初在王胜利之事上,没听薛向解释,将之划入敌对方,以至于落下今日之败。
总之,现在一想到这个家伙,他就脑仁儿生疼,此人就如关汉卿自谓的铜豌豆,蒸不熟,煮不烂,砸不扁,生生在那儿咯应人。
尤其是今日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党政联系会,开成了这般形状,简直让他周某人成了笑柄。
方才,他已经收到消息,省委蔡书记已经对此事哼冷气了,他周某人无能的名声,这是上达天听了啊!
最要命的是,党政联席会上的决议,现在成了鸡肋,上面形成的决议,只能一部分通过,卡住一部分,通过的皆是与那活土匪无关的决议,可住的自然就是与那活土匪有关的决议,好好一场会,简直就做成了夹生饭,偏偏这夹生饭,你还不得不吃。
毕竟,是一级政权最严肃会议之一,通过的决议,自然不可能当作风吹过,什么都没留下。
而当时的决议,全通过显然是不可能的,一部分必须推翻,因为活土匪有公无罪,让他停职反省自然是不可能的,让张彻接过活土匪分管的担子,则更不可能了。
说来,原本这个问题很难决绝,毕竟因为活土匪腾开了位子,后边动了一排萝卜,若是因为活土匪不动,后边这一排萝卜都不动,那党政联席会议就不是夹生饭,简直就是米加水了。
而既要不动活土匪,又要让大部分人事动议成行,看似是不可能的,实则是可能的,活土匪不动,拔走张彻,后边的萝卜照样可以顺序递进,谁叫那位张秘书长在会上嘴长呢,遭此劫难,也是活该。
一想到张彻,周道虔便又想起了另一个家伙,一个在他心里恶心,痛恨甚至超过孔凡高和薛向的家伙——前旅游局局长、现任德江行署副专员严宽。
按说,严宽现在的行署副专员帽子还没戴稳,毕竟省里还没下文件,可一般党政联席会议上过的增补副专员的这种人事动议,省委不会打转,从这个角度讲,严宽已经是副专员了。
一想到被严宽这种拙劣间谍欺骗,自己还为千金市骨,大力提拔这间谍成了副专员,周道虔就跟吃了一顿苍蝇,老鼠,毒蛇做成的三毒宴席一般,浑身发冷,恶心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