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来,他是昼夜兼程,到了江汉,顾不上应酬胡黎明的相请和夸赞,直接要了胡黎明的司机,深更半夜就杀到了靠山屯。
薛向到时,靠山屯的一干党员竟齐齐在他办公室开会。
原来,韩东临、李拥军一众离开屯子已经足足五天五夜了,竟是连个消息也没有,这几天屯子外,隐隐约约有不少老虎皮窥视,先前,众人只当是保护来参观领导的,可后来屯子里派去的人回来说,邻县压根儿就没搞什么先进事迹报道大会。
这下,众人慌了,到公社要人,谁知道公社蔡主任不阴不阳地说李拥军几人去了省里作报道了,这下,众人哪里肯信,当下,就要闹腾,亏得老成持重的回过味儿来,将人都劝了回来,回来之后,党员们就自发召集起来,开起了大会。毕竟,谁也不笨,这会儿靠山屯形势一片大好,大队干部却集体不见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联想那件事儿。
薛向从天而降,众人大喜过望,齐齐让开座位,摆出炭火,让他取暖。薛向顾不上寒暄,稍稍弹了弹身上的雪花,问道:“分地的事儿,是不是漏了。”
钟原抢道:“大队长,我们也在怀疑,不然就凭咱屯子眼下的成绩,谁敢挑理儿,我猜一准儿是哪个王八蛋走漏了消息,叫县里的人知道了,才偷偷把李队长他们几个给诓走了。”
“上面下来问时,你们就一点儿没漏?”薛向再问一句。
“大队长,谁都不傻,泼天的干系,大伙儿都省得。”
“老苏,我看未必吧,正月初五那天,郭主任亲自到靠山屯召开表彰大会,鼓动大伙儿讲靠山屯取得农业大丰收的先进经验,还说就是做了什么出圈的事儿,只要增产了,说出来未尝不是先进经验,到时全国推广也说不定。当时,咱们都没回过味儿来,现在想来,姓郭的是在套话儿啊。那天你老苏似乎就吱吱唔唔说了不少,怕不是就漏了。”
“老陈,瞎咧咧什么,老子只说生产队将农田划定好责任,大伙儿比,帮,赶,超,干劲儿足,什么时候说过一个字的分田单干?”
“老苏,你那句划定好责任就不该说,说不定…”
“什么不该说,你老陈也好不到哪儿去……”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给老子扯犊子。”薛向不耐烦听二人掰扯,话已至此,他哪里还不知道,分田的事儿是真的漏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薛向脑子里飞速旋转着,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这会儿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开,思想领域还处于僵化状态,就是小岗村爆出分地的消息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那会儿改革开放的思潮已经成了主流,就这样,当时对分地单干的争论也是爆炸性的。毕竟这分地单干,从根子上和当时的集体经济相左,在一些老派干部眼里,无异于否定社会主义,是断断容不得的。
薛向正百思不得良法,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暴风骤雨似地拍门声,众人齐齐变色,以为县里来拿大队长了,人人抄板凳,寻棍子,就待拼命,暗自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叫大队长逃出去。
“是我,铁勇家的,我听说大队长回来了,有急事儿找他。”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村民多熟捻,听声儿便知是铁勇的老婆孔桂花,立时有人上前把门开了,门外果然是孔桂花。
大半夜的,天上还飘着雪花,孔桂花似乎是刚从床上起来,披头散发,花棉袄也没系上,手里抱着个黑布袋,在门外冻得直哆嗦。
众人知道薛向不待见铁勇,也不招呼孔桂花进屋。薛向却是不会跟一个年纪足以当自己妈的妇女为难,开口招呼他进来烤火。
孔桂花刚进门,便吱吱唔唔地要大家伙儿都出去,说有大事儿和薛向说。薛向挥手笑道:“桂花同志,这里都是村子里的党员同志,都不是嚼舌头根子的人,再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没事儿,说吧。”大冬天的,薛向自然不能讲众人轰到寒风暴雪里。再说,孔桂花也不过三十七八,颇有几分容貌,他这大队长无论如何得注意影响。
孔桂花也不再多言,将怀里的布袋递了过来,说道:“半年前,俺当家的就和俺说了,若是有天他不在了,就让俺把这个布袋亲手交到大队长手里,如今,俺当家的不见已经五天了,我寻摸着该把东西给大队长了,里面是两个本子,俺也不识字儿,不知道里面记的什么,反正就俺当家的话办了,行了,俺走了。”
孔桂花倒是干净利索,说完,开门,就一头撞进了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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