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的卧龙竟是又动了几分,隐隐有了腾飞之势。
萧秦见林慕一面色深沉,一双眼睛仍是轻轻浅浅,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只得又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一个孤儿,无人可依,无人可用,前有虎狼,后有追兵,父亲早亡,娘亲又柔弱,我不为自己盘算,谁又为我盘算?此时这样一个逃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为何不能去利用?我杀人性命,算计拾儿,也不过是为了活命,又何错之有?”
“你这小孩,倒是坏得理直气壮。”林慕一听他这番说辞,不由被气笑了。只是听了他这番谬论,又听了他所谓的何错之有,不由又想到此时正在房中酣睡的拾儿,想起他忐忑地问自己可曾做错。
那孩子同样在困境中长大,同样曾经无助又彷徨。同样的,他选择了暴力,让自己成了为人所惧怕的怪物。可是当他安静下来,他会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头顶顶着块破旧的手巾,晃晃悠悠地问自己他可曾做错。
林慕一不知道前世的印无拘是否也经历过这些。他不知道在那些无助又迷茫的日子里,他该如何排解,是否也有这么一个人宽慰他,教他生而强大,便该担上责任,教他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道理。可是看着拾儿在水贼中穿梭的身影,看着他手起刀落,看着他冷静应敌,也看着他被众人惧怕的目光弄得手足无措,林慕一再次确定,这便是后世的仙尊印无拘。
斩妖伏魔,大杀四方,坚守心中的道义,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即便前世的谢唯君看印无拘那么不顺眼,也从未曾怀疑过这一点。
萧秦不知林慕一所想,只见他又是冷笑,又是皱眉,也猜不透他心思,咬咬牙,又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为了活命,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只是技不如人,受制于你,并无怨言。事已至此,先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要我去向拾儿坦白,我也不会推辞。”
林慕一又皱了皱眉,有些不屑道:“我要你的命何用?”他看着面前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心思深沉,胆识过人,又心肠极狠。再想想有萧之国正值内乱之际,或许正需要这么一个枭雄来搅乱局势呢。
林慕一望着萧秦头顶的龙气不由有些出神。
这人说不得还真有天子之命。
只是看着他仰着一张小脸说什么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真是又古怪又好笑。
其实他倒是不怕萧秦暗中害他和拾儿。他知道拾儿的本事,又怎会被轻易陷害。只是拾儿自由长在虹落峰,并不常与人接触,与人情世故上颇为单纯。见了人对他好,便也掏心掏肺地回报人家。可拾儿出门交的第一个朋友,便这样设计他,这让林慕一心中暗暗不快,只觉得自己养的小狗倒被别的不相干的人欺负了去。
可再看这孩子一番作为,被拆穿了就干脆承认,倒是坏得坦坦荡荡,这让林慕一又有些哭笑不得了,方才的盛怒倒也减了几分。
林慕一沉思着,萧秦也不敢再出声,也不知他心里作何打算。
过了许久,林慕一才又看了看他,悠悠然开口说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帮你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拾儿,自然会做到。”
萧秦闻言,大喜过望,只觉自己这一番波折,简直是柳暗花明,死里逃生。又想着这林慕一不知有多大能为,有他相护,自己平安回京的希望大大增加,一时脸上不免露出些狂热神情,身上紫气大盛,那盘龙竟已舒展开来,几有腾空之势。
林慕一看了看他,不置可否。他本不欲多管凡人界的事,可若这孩子是天命所归,他既然遇上了,能相助一二,也算是一种机缘。
萧秦见林慕一一直在看着他,这才稍稍收敛了下,又想了想,恭敬地说道:“我虽存了利用之心,但拾儿弟弟待我一片真挚,我必不敢忘。先生只管放心,从今以后,我定拿拾儿弟弟当弟弟看待,绝不再害他。”
林慕一哼了一声,道:“我倒不图你如何待他,你只离他远远的便是。”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萧秦不放,直看得他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你只记得,你曾存心害过他。我会一直盯着你,莫要再有什么小动作。”
萧秦忙低头,避过他刺人的目光,应道:“我记得了。”顿了顿,又说道,“拾儿那里,我自会去向他坦白。”
林慕一不想拾儿多沾染这些事,只摆了摆手:“同他说什么?他又不懂这些,何必多费一番口舌。”
萧秦知道林慕一极为看重拾儿,又怕林慕一表面上说不在意了,心里却如同一颗刺般一直扎着,听林慕一这样说,又有些踌躇。
“拾儿这孩子很单纯,好骗得很。只是他既然认定了你待他好,你又何必让他知道你在骗他?”林慕一面上仍是淡淡地,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
萧秦心头疑惑,抬头看着林慕一。
只听林慕一轻叹了一声,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你若是骗了他……便一直骗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