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杨尚保带着襄阳的迎亲队伍来到建康,八艘艨冲大舰披红挂彩,浩浩荡荡地驶入秦淮河,停靠在朱雀桥边。
琅琊王派侍中禇秀之、内史曾安等官员前去迎接,一路吹吹打打迎到鸿胪寺住下,建康百姓都被惊动,御道两侧挤满了前来观看的百姓。
第二天,琅琊王司马德文宴请杨尚保等前来迎亲的雍州官员,紧接着梁王司马珍之、郗、温、庾等世家纷纷派人相请,杨尚保带着礼物出入京中门阀府邸,每天吃喝玩乐。
京中百姓纷纷谈论这场婚事,自然会提及宋雍之战,原本坚定认为宋公必胜的人也产生了怀疑,宋雍相争,胜负难料。
表面看,一切如旧,宋公依旧德高望重,权倾朝野,可是从军情司送来的谍报刘裕得知,自己坚如磐石的根基出现了裂缝,若不及时修补可以引发崩塌。
宋公府,刘穆之、赵伦之、袁湛、孔靖、谢晦、王弘、傅亮等人尽聚于堂,商议应对难局。
袁湛道:“最要紧的是民心,去年征战招兵征役,
致使田间劳力不足,百姓生计艰难,对宋公难免有些抱怨。宋公及时休兵,遣散夫役,赶上农时,及至六月丰收,当会改观。”
刘穆之病情未愈,刘裕命人备了软榻,让他在一旁斜卧议事。听到孔靖提及民心,刘穆之接口道:“要派人前往郡县,将主公的良苦用心告知百姓,告诉百姓此次罢兵是主公不忍百姓受苦,方才主动退让。”
经过《金镶玉玺》之事,刘穆之越发觉得宣传重要,甚至可抵十万雄师,赵伦之、袁湛等深有感触,纷纷点头附和。
谢晦道:“与魏国结盟之事也要广为宣传,让天下臣民知晓主公威震四方,魏人主动求和、不敢南下,保一方平安。”
在座众人皆知魏军不能南下是因为雍军阻拦,但天下愚夫众多,人云亦云,三人成虎,假话说得多了也便成真的,只要能收拢民心,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孔靖道:“主公下令六月二十日在京中科举取士,此事影响极大,前来吏部登录应试的试子已超过四千。开科取士亦在六月,正好借取士掩过琅琊王嫁女的热闹。”
刘裕点点头,九品中正制阻塞寒士上进之路,开科取士当可收天下读书人之心,此事重要性不亚于耕作于农。
王弘禀道:“琅琊王命祠部尚书阴友齐为送亲副使,科举取士之事主公要另委人主持。”
众人全都目光热切地望向刘裕,科举取士对九品中正制
影响巨大,无论是刘裕或杨安玄,显然对九品中正取士都大为不满,可以预见科举取士会最终取代九品中正制。
襄阳试行科举取士,影响尚小,朝廷正式推行科举取士,谁能主导此事,定将载入史册,甚至成为一代儒林宗师。
刘裕扫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孔靖身上,笑道:“季恭是圣人后裔,此事由你主持最好。”
孔靖起身揖礼道:“愚定不负主公所托,殚精竭虑、为国取材。”
袁湛有些失落,刘裕有意开科取士,名义上让阴友齐主持,刘穆之用严松具体操办此事,后来刘穆之染疾,精力不济,便让袁湛过问此事。袁湛一心以为此事会落在自己手中,没想到宋公委给了孔靖。
“阴友齐与杨安玄交好,分明是想借送亲逃走”,赵伦之道:“德舆何不命人将其拿下。”
刘裕摇摇头道:“阴友齐无关紧要,便饶他一命。”
刘穆之咳嗽两声,道:“主公下令江南种棉,可是棉田近三十万亩,挤占了农田,而且江北的门阀纷纷前来江南购地,此事不可不防。”
刘裕冷声一笑,道:“无妨,地不能生脚,跑不掉。这些门阀想来江南赚钱,正好收取商税充盈国库。三十万亩棉田能得棉数百万斤,能保证十万将士的冬衣,至于来年要种多少棉再说。”
“雍公派人前来迎亲,在京中影响甚大”,傅亮沉声提醒道:“主公需加以约束。”
刘裕
一皱眉,他以亲事为胁逼迫杨安玄休战,若是对迎亲队伍加以约束,恐怕战事再起。此次回京,刘裕感觉到表面上朝堂官员、门阀士族对自己依旧毕恭毕敬,而暗中已然离心。
杨尚保在京中大受欢迎,门阀纷纷敞开大门,表达对杨家的接纳之意,其实是想在自己和杨安玄之间骑墙。
从军情司的谍报中得知,大堂上王、谢、袁、孔等家有人也暗中通过族人与襄阳暗通款曲,对王弘、谢晦等人刘裕自然信得过,但他们身后是庞大的家族,为了家族的传承延续,免不了会与杨安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无法禁绝。
归根到底还是要用战场上的刀枪说话,刘裕与众人商议,决定明日朝议奏请减免税役、整顿吏治,再通过科举取士选用寒族有用之才,与魏国加强商业往来,互通有无,以硝石换取马匹,训练兵马,重整水师,争取能在三至五年内再次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