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珊嘉正在自己房间里，翻阅那本《命运长夜》，似乎在查找什么，见琼恩进来，指了指椅子。琼恩乖乖坐下，等了十分钟，珊嘉合上书，“如何？”

    琼恩把经过说了一遍，“现在就是等翡翠小姐回来，”他说，“请她带我们去枫息之庭。”

    “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珊嘉提醒。

    “嗯？”

    “我们姑且不考虑翡翠是否愿意帮这个忙的问题，”珊嘉说，“即便她愿意帮忙，她既然是精灵哨兵，负责巡查、监视东域，职责所在，总不能无缘无故返回哨所吧；即便她本人可以返回，总不能还带上我们这些外人吧；就算可以带上我们，我听说，精灵对人类并不友好，你确定他们会允许你进入哨所，而且还会让你去公主的陵寝里去翻她的陪葬品？”

    “......”

    珊嘉说的这些，琼恩其实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甚至还想得更多一些。就已知信息推测，琼恩极有可能就是造成那位“枫公主”死亡的罪魁祸首，虽说这都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问题是精灵的寿命长啊，皇室的日精灵寿命尤其长，最高可达千年，人类已经过了上百世，他们才几代人，不排除还记得的可能性。万一琼恩刚露面，忽然有精灵高呼一声“就是那个害死公主的混蛋”，然后群起而攻之怎么办。

    往好的方面想，假设精灵们都忘了他，或者没认出来他，毕竟琼恩现在换了全新造型，只要不碰到扎瑞尔这样直接认灵魂的邪魔，或者凯瑟琳这种渊源极深的，一般也不会露陷，但鉴于这段不光彩的历史，那些精灵们估计对人类也不会有任何好感。就像珊嘉提出来的，要说服精灵允许琼恩进入哨所，还要允许他去打扰枫公主的安眠......总觉得难度有点大。

    “那就换个思路，”莎珞克提议，“我们先埋伏起来，等翡翠回来将她制服，严刑拷打，逼迫她带路。等到了地方，骗开城门，一拥而进，把那些精灵们都杀光，再去挖公主的墓，这主意不错吧？”

    “不错你个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是善良正义的旅行者，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不要随便乱出这种主意——等等，你从哪冒出来的？”

    “哦，我刚才就在墙角的阴影里，”魅魔说，“我要负责保护姐姐嘛。”

    莎珞克的主意显然是不能听的，琼恩不是杀人狂魔，有基本的道德底线，干不出这种事。和翡翠女巫虽然谈不上多熟，但毕竟也是一路同行过来的，几次一起玩狼人杀还玩通宵呢，要他突然翻脸，这个实在是做不到。

    “也是，这个方法有点粗糙，缺乏技术含量——那就换一个吧，”莎珞克说，“等翡翠回来，你去把她推倒，我可以帮忙按着手脚。等她被你睡服了，自然心甘情愿地带着我们去，到了地方，我们想办法偷偷溜进去，一人带把铲子，用内衣蒙住脸，等夜深人静了再去盗墓，如何？”

    “为什么要用内衣蒙住脸？”琼恩提问。

    “很好，我就知道你对盗墓和推倒翡翠不会有什么意见。”

    “有意见！”

    “你看，姐姐，这家伙就是这么矫情，”莎珞克手一摊，“人家费心费力帮他想办法，他不但从来都不领情，还凶我。”

    “......因为你每次都是在乱出主意好吧。”

    “那你说说看，我的办法哪里行不通？”魅魔不服气地反问，“是盗墓行不通，还是推倒她行不通，还是说......你觉得你睡服不了她？”

    “笑话，我怎么会——算了，这就不是一个行得通行不通的问题，”琼恩摆摆手，懒得和她再争，“我是有道德的人。”

    莎珞克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找什么。

    “你在干嘛？”

    “哦，我看是不是艾弥薇又回来了。”

    “......”

    无论怎么说，莎珞克的方法是肯定不能用的，到了傍晚，翡翠女巫返回，琼恩便请她过来谈谈。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那么我也就不再隐瞒了，”翡翠女巫说，“是的，我是‘灵壤’的哨兵，灵壤就是你们所说的哨所，以前的枫息之庭，这是我们精灵现在对那块地方的称呼。”

    据翡翠女巫说，精灵大撤退到永聚岛后，建造了“荒野七柱”，将以前的王都枫息之庭封印为“灵壤”，与世隔绝。为了监控外界的状况，灵壤中会定期派出哨兵，在东域大陆活动。为了掩人耳目，哨兵会用秘法伪装，抹去精灵的特征，变得与人类无异，同时还借用东域历史上的“女巫”传说，每一代都取名为某某女巫。精灵大撤退是发生在六百多年前，从那以后东域大陆上的什么白银女巫、暗金女巫、绯红女巫等，其实就是每一代的精灵哨兵，最新的就是翡翠女巫。

    “我的前任是蔚蓝女巫，她应该是遭遇了一些意外。”

    蔚蓝女巫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大约两百年前，消失在大约九十年前，参照过去的几位女巫，活动时间是稍微有点短。翡翠女巫说，原本按照规定，蔚蓝女巫应该在大约三十年前返回灵壤，向长老们汇报外界情况，然而到了约定时间，她却始终没有出现，但从设定在她身上的魔法反馈来看，她的精灵之火明亮跳跃，说明仍然活着。精灵们的耐心都很好，在等了三十年后，就在前段时间，蔚蓝女巫的精灵之火突然熄灭了，显示她已经死亡，长老们经过商议，于是派出了翡翠女巫，结果刚一露面，就撞上了琼恩一行人。

    每一代的哨兵，在返回灵壤时，都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用魔法提取出来，保管在特殊容器中，在新的哨兵上任时，再将这些见闻记忆灌输进去。同时，为了避免哨兵落入敌人之手，泄露灵壤的机密，在出发之前，也会用秘术破坏掉她的一部分原有记忆。这导致哨兵刚刚“出世”时，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空白，但会逐渐自行恢复。

    “所以你现在的记忆是都恢复了？”维若拉问。

    “基本恢复了。”

    一路走来，翡翠女巫的记忆逐步复苏，在抵达暮光城之后的两三天，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所以这段时间，她每天早出晚归，就是在工作。“不好意思，职责所在，所以之前不方便透露身份，”她道歉，“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琼恩当然不会介意，他只是提出请求，希望翡翠女巫能够带他们去“灵壤”。

    正如珊嘉所料，翡翠女巫面露难色，“没有到约定的时间，我也无权返回；而且就算我带你们去了，长老们也不会允许人类进入灵壤的，更别说枫公主的陵寝了，那是绝对禁地。”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翡翠，”珊嘉握着她的手，“能帮忙想想办法吗？”

    一路同行，虽说也算熟识，但终究不是什么生死之交，琼恩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分，然而不知道什么缘故，或者是珊嘉的魅力吧，翡翠女巫迟疑了会，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看。”

    “咦，真的有办法？”

    “我可以带你们去灵壤，这个很简单，”翡翠女巫说，“真正的困难，是如何让你们进去。”

    按她的说法，灵壤之内遍布精灵的魔法，偷渡是不可能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只有取得长老的允许，光明正大地进入。正常情况下，精灵长老绝对不会允许人类进入灵壤，不过现在倒是有了个机会。

    “灵壤的封印出问题了。”翡翠女巫说。

    从大约十年前开始，精灵发现“荒野七柱”的魔力开始在渐渐流失，这样持续下去的话，灵壤的封印将无法维持。精灵们原本以为这是岁月消磨而产生的松动，但几次尝试修复失败后，精灵们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不像是自然磨损，而是人为破坏。所以翡翠女巫此次被派遣出来，一方面是要确认前任蔚蓝女巫出了什么状况，另一方面则是要调查封印究竟是被谁破坏。

    按照惯例，人类是精灵的首要怀疑对象，作为距离最近的人类聚集地，暮光城自然是重点勘查目标。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翡翠女巫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她正打算返回森林，看看灵壤附近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如果琼恩不来找她的话，她原本这两天也就准备辞行了。

    “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回去，”翡翠女巫提议，“如果能够帮忙解决封印的问题，那么我想长老们应该会同意你进入灵壤，至于公主陵寝，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琼恩和珊嘉互相看了看，觉得目前也只能如此，总之先到了地方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作为翡翠女巫来说，能愿意帮忙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大大超出预料了，不可能要求更多。

    “太感谢了，”琼恩说，“对了，方便请教一下你的名字吗？”

    翡翠女巫迟疑了下，“就叫我翡翠好了，”她说，“按照规矩，在灵壤之外，我原本就不能用精灵的本名。”

    和翡翠女巫商定的结果，是事不宜迟，第二天下午就出发。出发之前，还有些事情要安排。首先是暮光城的交接问题，其次，蒂玛和索拉现在这种状态，不方便带上，但也不能直接丢下不管，最好得留下人照顾。

    “诺娃留下吧，”珊嘉对琼恩说，“让她暂时代理城主，卡琪辅助她。”

    暮光城刚刚和神姬谈好交接，神姬也已经下令给城中现有的官吏，让他们配合，但一切相关事宜还没来得及办理。这件事不宜久拖，但琼恩也罢，珊嘉也好，其实都不怎么擅长这些政务，完全没有经验，而且也没时间，如果梅菲斯还在的话，她肯定是最佳人选，可惜又走了，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诺娃适合。

    珊嘉这个提议，还有一层意思，琼恩也是清楚的。无论如何，考虑到艾弥薇，琼恩不宜和诺娃关系太亲密。道理琼恩也懂，但他缺乏自制力，那作为姐姐就要出面干涉了，趁着这个机会让两人分开，未尝不是好事。

    明白珊嘉的意思，琼恩也就没有什么异议，诺娃也确实是代理城主的最佳人选，至少琼恩身边的这些妹子里，没有比她更合适的。而且卡琪现在是诺娃的跟班，艾比伦家虽然没落了，毕竟贵族身份还在，在这座小城里也还算是有些影响力，渡鸦几次举办宴会，卡琪也都是有资格收到邀请函的。有卡琪的帮助，诺娃开展工作也会方便得多。反正诺娃现在战斗力只有五，跟着去精灵那里，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不过，只留下诺娃，是不是有点让人不太放心？

    琼恩是把暮光城当做未来的大本营来看待的，诺娃的能力他毫不怀疑，但忠诚度就难讲了。万一过了十天半月，琼恩从精灵灵壤回来，一看城头变幻大王旗，大本营被端了，那岂不是很糟糕。又或者诺娃胡乱折腾，在城里搞邪教集会怎么办？

    “让莎琳娜留下来看着她。”珊嘉提议。

    莎琳娜的忠诚度倒是不用担心，毕竟她的邪魔真名还掌握在琼恩手里呢，但她的智商很堪忧啊。让莎琳娜监督诺娃，她能搞得定么？会不会等琼恩回来，发现莎琳娜已经和卡琪作伴，变成诺娃的侍女了。

    但再留其他人下来也不妥，琼恩屈指算算，自己不用说，翡翠是领路的，珊嘉肯定要同行，莎珞克有真名契约，绝对不敢留下，维若拉是己方目前最强战力和知识库，显然不可或缺——没有可以留下监视诺娃的人手了。

    这个问题让琼恩困扰了五分钟，然后就被珊嘉解决——姐姐把塔米娅叫了过来。

    “既然如此，我留下来吧，”听明白情况后，塔米娅很爽快地说，“我帮你们盯着她好了。”

    “咦，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算了，我跟着去的话，只怕反而会误事，”塔米娅苦笑，“就像神姬殿下说的，银枫摆在我面前，我恐怕都看不见，这个诅咒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我的，还是别连累你们了。希望你们此行一切顺利，能帮我也解除掉这个诅咒。”

    也是，自己本来运气就一般般，再让塔米娅跟着，只怕出门把把骰子都掷出负数，让她留下来也好，不过......

    “嗯，没事，那就这样吧。”

    琼恩原本担心，就算塔米娅加上莎琳娜，两个人联手恐怕也不是诺娃的对手，但转念一想怕什么，塔米娅有厄运光环护体呢，诺娃智谋再强，也对抗不了冥冥之中的大宇宙意志，这局稳了。

    “那么我就在这里预祝大家一路——”

    “别，打住，”琼恩赶紧打断，“千万别说这种话，来，你跟着我念一遍：我祝愿大家出门就迷路，宿营就下雨，好不容易到地方，迎面撞上一头龙。”

    “......你在胡说什么啊？”

    “你不懂，这是科学，照着说就对了。”

    经过塔米娅以毒攻毒的祝福，琼恩对此行充满了信心。第二天上午，他召集了城中官员，先是向大家宣布从今天起，雅尔贝琳娜城更名为“暮光城”，新任城主珊嘉-兰尼斯特上任了，自己是副城主，接着宣布由于城主和副城主都要出差一趟，所以暂时由诺娃-梅菲斯代理城主，卡琪、莎琳娜和塔米娅三人辅助诺娃的工作。各种乱七八糟的工作交接完成，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钟，他们离开了暮光城，进入大森林中。

    一路顺利，七天之后，翡翠带着琼恩一行人，抵达了昔日的精灵王都枫息之庭，被七柱守护封印的“灵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