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让霖安与梓娴开开眼的想法与打算,君开已将监国与二人迎入了碧霄城中心,沿湖而立的酒楼之内。
酒楼二层虽无廊道在外,却因明窗落地而视野开阔,仰望窗外可见繁星月明,垂首环顾却是不见灯光寸缕。
是夜,是长夜,亦是深夜。
酒楼之上有仙人,而仙人所在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香火。
珍馐美味如若矮楼遍布于桌案之上,君开正于楼梯上下之间展露着忙碌、张罗的模样,看上去不似前来处理碧霄城之事,倒像是...仅为迎接、招待监国而来。
而监国大人似乎吃他这一套,似乎又不吃他这一套...
之所以说吃,是因为监国已是落坐于珍馐遍布的桌案之前。
之所以说不吃,是因为监国未遵古人所传的那套规矩...坐在主位之上。
说是吃这一套,是因为监国仅是坐在桌前,任凭佳肴接连端上而未开口叫停。
说是不吃这一套,是因为监国仅是坐在桌前,任凭佳肴接连端上而未曾动筷。
监国的态度模棱两可,但君开却依是在做,也许他也曾想过...如此铺张浪费,如此奢侈糜烂,是否会惹得监国这位仙王不悦,但他...依旧要这么做,也不得不这么做。
“这么多好吃的...仅凭咱们四个怎么吃的完啊?”霖安不是很懂庙里的规矩,仅是坐在梓娴身旁小小声的嘀咕着。
“吃不完...倒掉便是。”梓娴笑言,且是毫不客气的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并倾向了一旁监国身前的杯盏,似是想要为其倒酒,但仅在监国微微侧首、似要开口之时,梓娴却又将酒壶拿了回来,先是给身旁的霖安倒了一杯,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且待酒壶重落桌上,监国身前的杯盏,依是空空如也。
“那岂不是浪费?”
“浪费又能如何呢?”
“若是浪费...岂不是对不起这些鸡鸭牛羊、葱蒜芹韭?”
“纵是如此,他也依旧要这样做。”
霖安有问,梓娴有答,但言至此处,一旁始终沉默的监国大人却是开口问道:“哦?那你不妨说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谓的规矩有两种,一种是台面上的规矩,而另一种...呵呵...”梓娴笑言,笑的意味深长,言辞过半即止,知其言者知其言,不知其言者即不知。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监国有问,却也不知是想看一看当下的年轻人做何感想,还是想要看一看梓娴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是我,也会与他相同。”梓娴笑言,且是侧首看着一旁依在忙活...恨不得将监国身前桌案用菜肴压垮的君开而言。
“可世人都觉得这是一种不正的做法,且会受到世人谴责,搞不好还会成为莫大的罪过。”
“可有些东西恰恰是由这所谓的世人定下的,而人们的眼睛也永远是向上看的,人们不会在意下面人的看法,在意的仅仅是上面的那些...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例如说...”
“通过满足他人需求,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无法给自己这一结果的人,自然也就不是那般重要,而且看法这种东西...呵呵...”
监国不再理会笑眯眯的梓娴,而是看向了一旁是迷茫,显然不大理解的霖安,且是开口道:“有些事我不赞同,有些事我不认可,有些事我不接受,但他却一定要去做,而且是拼了命的去做,因为只有做了,他才会心安理得,甚至是...心满意足。”
监国不说还好,说完之后...霖安反而是更加迷茫、更加不解了,且是傻乎乎的开口道:“给人准备酒菜佳肴...能让自己心满意足?”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才会这么做,若是不做便会出问题。”梓娴虽是作答,但隐约间却是透露着敷衍之意,似乎不想让霖安知道太多、接触太多。
通过梓娴言辞间的敷衍,霖安便不再询问了,也许依旧不大聪明,但也是通过这份敷衍而得知...有些问题不可刨根问底,对自己...没好处的。
窗外灯火皆熄,长街、小巷之中唯见黑暗而不闻声响丝毫,整座碧霄城似是唯有监国、霖安等人所在的酒楼尚明,而君开带来的十二位衙役,则是早已隐入夜色,且是藏匿于隐仙桥桥头附近之处,似乎随时冲入朱家仙境。
尚有两位衙役依行长街之上,且是自远而近,于黑暗中缓行而出,来到了隐仙桥头。
老不死的仙人依在,因夜已深而开始收整起桌案上的物件,似是打算收工归于仙境,但也仅是刚刚起身,即见两位衙役一左一右站在了身前。
“草民无意与庙堂为敌,还请二位高抬贵手...”老不死的似知衙役来意,故而抱拳躬身而言。
“放肆!什么草民,分明是贼寇!”
“只要有我二人在,便绝不允许罪恶横行于世间!”
衙役有言,且是怒声而言,似与碧霄朱家、碧霄庙堂、乃至老不死的不共戴天、势不两立,且在言辞瞬起之时即拔腰间金刀,将身前桌案瞬劈成齑。
“呵呵...不知二位大人可曾听过...葫芦的故事?”桌案于刀下破碎成齑,似是有些不合常理,但老不死的却是知道...这桌案已是伴随自己数十载,之所以看似如新,仅因他平日里朱漆粉饰所成。
“葫芦?什么葫芦?”衙役不解而言。
“老夫本是家徒四壁!早些年有一破葫挂于东墙之上!时过境迁,葫芦迁至南墙之时已是化作了白银!时光荏苒,葫芦再迁,至西墙之时已是化作了黄金!老夫也许会死于今日!却是将葫芦留与后人!若后人有志,当将此葫种于门前院落,待至岁月长辞...此葫必将遍布山野!”
老不死的往日卑微、谄媚,且是无骨下贱之相,但于此刻却似化作了真正的仙人,长发白髯随风飘动,一袭白袍随风荡荡,那往日从未直起的膝、脊亦于此刻挺至笔直,而那苍老双指亦是竖起,且随手臂一瞬而抬。
啪!
长剑瞬出于背后,未见其形,却闻一声惊雷炸响,似于夜空之下长传,亦于碧霄城内经久回响。
八方无明,八方依暗,那四尺长剑依在老不死的背后,亦是依在剑鞘之中,似是从未拔出过,也似从未动过。
哒...哒...
剑似未动,却见两颗人头已是落地,而两位衙役的身形,亦是绵软倒地。
“老夫三岁知剑...十岁习剑,十五岁剑术大成,二十二岁名镇一方,待至而立之年已是无敌于一州之地!不料回首,方知剑不可食,剑不可用,剑不可成妻,剑不可孕子,欲求一世安宁,却知手中除去这四尺青锋外,不具一技之长。老夫虽贱,却也知晓...钱,不可强取!不可豪夺!纵求,而不违背法理!”
“此锋成于七十载岁月以前,于三十载后纳鞘不出,四十载岁月未染鲜血丝毫!今日破戒!与我生死同,生则归家享天伦,死则荒野葬无名,不与后人蒙羞色!”
“无需藏头露尾,尔等...可一同出手,老夫一人一剑一并接下便是!”
虽然老不死的顿生豪迈之感,但对于剩下的十位衙役而言,并不足以为惧,也许只需众人一同出手,仅在顷刻间便可将老不死的镇压。
没有回应,没有声响,空旷的长街之上依旧空旷,黑暗的小巷中也依旧黑暗,不见衙役身影,也不见有人前来为那死去的两位衙役收尸或报仇。
楼阁之上,窗口之前,霖安见闹出人命,不禁即刻便要出手,不过却是被一旁的梓娴拦了下来,而一旁的君开见状虽是无言,面上也依是带着些许笑容,但心中却是不由一惊,且是升起了一阵不妙的预感。
“散仙大人,您的同伴受人杀害,您...怎就还在这里干看?”霖安在旁有问,且从焦急模样来看,似乎远比君开更加在意那些衙役的生死。
“同伴?...哦!同伴!”君开有些意外,似是不知霖安在说些什么,不过目光扫向一旁始终坐在满桌佳肴前的监国,方才再度开口道:“本仙人还要保护监国大人,不可就此离去。”
“人家堂堂仙王...你...”霖安好奇,着实想象不到一个堂堂仙王,怎就需要一个小小散仙去保护,不过虽是有问,却因一旁梓娴扯了扯他的衣角,而瞬间闭嘴。
“今晚不会再有人死了...”梓娴在旁笑言,也算是让霖安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过霖安虽是在旁无言,心中却是在想...干戈已起,怎就可能似若梓娴所说那般不再死人。
一旁君开虽是沉默无言,心中却是在想...干戈虽起,但真就像梓娴所说那般不会再死人了。
隐仙桥头,老不死的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傲然而立,长发、长髯、长袍、宽松两袖皆随清风而动,而自身身形则似山岳屹立...笔直无动。
叮...叮...叮...
长街无人显现,却见巴掌大小的青铜铃铛接连凝聚于老不死的周围半空,且因清风来去而传出了些许声响。
声响似是有形,如若涟漪起于铜铃之中,且似涟漪向外扩散,待至涟漪触及老不死的身躯,即见其衣似经无形利刃切割而破,亦见其髯似是经人剪掉半截而随风飘散。
血痕,于涟漪之下,瞬起于老不死的脸颊之上,但在鲜血尚未落地之时,即见老不死的瞬抬手臂,抚于身后剑柄之上...
啪!长剑出鞘,炸响再起,八方铜铃于同瞬而碎,亦见一条手持铜铃的手臂,于远处楼台之上瞬飞而出,且是携血落于长街之上。
似是老不死的一剑斩断百丈之外的敌人手臂,但实则...手臂落地,却是再动,若是仔细瞧看便可发现断臂之上鱼钩紧勾,且随细微难察的鱼线收缩,而向远方而去。
断臂随钩,穿街过巷,即可得见一男子正手持鱼竿立身阴暗小巷之内。男子将鱼钩之上的断臂取下,倒也不曾再度抛竿,而是收起鱼竿、拿着断臂转身离去,看想去就像是一个渔夫,虽是发现了一个满是肥鱼的鱼塘,但也仅是钓了一条便不想再钓更多了。
看上去没有道理,看上去似乎又有着一定道理,也许渔夫是聪慧的,知道鱼塘深处隐藏着巨龙,从而不得不点到即止。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得到了回去交差的,便没有必要去索取更多,也许会引得塘中巨龙不快,却也不至必死的程度。
渔夫灰溜溜的离去了,但那楼阁之上断了手臂的衙役却是经跌撞而下,掉落在了长街之上。
很是神奇,例如说...对于修士而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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