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秋,距离我与熏子的第二个三年之约,已经过去了一年,但这次是他的原因使得约期延后。当然,我们从不计较无谓的经过。
湖南的秋天,天高云淡,到处可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忙碌景象,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不过,这与我们这些资深的无业游民无关。
转了一趟车,我到了临近的市里,那里就是我曾经求学路的终点站,也是我人生航程上扬帆的渡口。
离得很远,我就看到了两个人正四处张望,好像在盼望着什么。
他们没有发现我,因为我故意躲着他们。
他们俩就像是金童玉女,站在阳光下,披着一缕朝阳。
我绕道走到熏子的后面,上来就是一个锁喉手。
“嘿,小子,中招了吧。”我得意地说道。
他右手反握着我的手臂,硬生生地掰开,然后左手轻轻地卡在我的喉咙上。
“就你?火候还不够。”熏子还是那么张狂。
叶飞咯咯地笑了,很漂亮:“都多大的人了,一见面还跟孩子似的。”
“哟,嫂子,您也亲自来了?”其实熏子早跟我讲过了,说叶飞会过来的,这是因为他有一个计划。
“看看你俩,都老大不小了。”她还是在笑,笑我们像小孩子。
“熏子啊,这活动怎么安排的?”我听熏子说,同学们强烈要求搞个同学聚会啥的。我一听这事不错啊,理当支持,毕竟都是很多年没见面了,虽然天各一方的,可也毕竟曾经同窗苦读啊。
“不知道,等电话吧,也快到午饭点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熏子说。
回家就是踏实,走哪儿都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熏子说很久没见面了,叫我坐在副驾驶上。
上了车,我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帮我生个小儿子啊?我都等好几年了。”
熏子可能是怕叶飞不好意思,戳了我一下。我回头一望,叶飞脸红了。
“怎么了你们这是?你小子不育了?得,嫂子你赶紧改嫁吧?”我调侃道。
来的时候,我已经听说叶飞有了身孕,虽然才刚检查出来,不过熏子照顾得很周到。
“徐子勋!”叶飞拉长着声音喊道,已经窘迫得不行了。
“哎哎,怎么了,怎么了嘛?我降不住他,你就让他问嘛。”熏子很有爱地回过头去,冲叶飞笑笑。
“来,这是送给我小儿子的礼物,你先帮我收着,不许没收了啊。”我从衡山求来了一块平安玉,希望它能伴随熏子的孩子一生,保佑他成长。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它是真是假,但这让我感到很满足。
叶飞接过平安玉,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谢谢你,方少。”
“我给我儿子的,不用客气。”
吃过了午饭,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买了些吃的喝的作为储备粮。
然后,我们就坐在路边的草地上聊天。叶飞从车上下来了,但熏子不让她坐在地上,非要让她坐在长凳上。叶飞不时偏过头来听我们聊天。
我们统一认为同学聚会这种事情,发起人一定是混得不错的,但却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嘛,已经获得了认可,操持这种事情的必要性就大打折扣了。差的嘛,不好意思,资金也不够。
当然,这次例外,因为这是熏子一手策划的。
闲得无聊,本来我们俩的安排是去游戏厅里大战三百回合,但是叶飞又受不了那环境,这个计划虽说是合情合理,但也只能打住了。
然后突发奇想地想到学校里转转。
记得我之前来学校的时候,看门的总要盘问一番才肯放行。熏子开着车到了校门口,摁了一下喇叭,门就自动开了,看门的还冲我们打着招呼,可能以为是哪个领导过来视察了。
坐在熟悉的草地上,叶飞总是喜欢问我们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们那个时候的事情,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跟女同志交代。
学校里的老师认识的已经不多了,我第一次回学校的时候还碰到了几个认识的,这次只看到了校长,不过我们也没有上去打招呼,他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在学校里转够了,也到了晚饭点了,熏子说:“走吧,吃饭去,包间已经预定好了。”
我们驱车来到了酒店的包间里,大家也陆陆续续地从各处赶来。到底有些年月没见过面了,大家都变得有些不认识了。不过,“翻云覆雨”的大口九,他倒是没变,嘴巴还那么大。
我们寝室墙头六君子中的四个人坐在后头的沙发上,熏子应该是点菜去了,还缺一个——当年以低调著称的维总,据说他已经出国了。
我很激动地听他们讲着这些年的一些经历,大家混得好像都还不错。
女孩子们也是几个几个地扎堆在一起。有不少人是拖家带口过来的。香少,当年以风流倜傥而闻名,当时没少教育我们如何如何追女孩子之类的,如今已为人父。
直到她的出现,让我那早已如止水的心,再次波澜泛起。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长发,雪白的裙子,不怎么爱说话,但喜欢笑。
一共开了四桌,每桌都有七八个人,我们寝室的几个人坐在一起,还有一个女的叫娜娜,另外在我旁边空出了一把椅子,这是熏子留给柳芬的——我还奇怪他们怎么都不坐这里呢。
柳芬进来之后,大家拉她过去寒暄。大口九的边上也空出了一个座位,这让熏子感到很不满意,他直接把那椅子拎了出去。
我也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酒量,对外虽是宣称十三瓶,但那是个极限,要在这里失了态,那我就太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开始上菜了,柳芬环视了一下,发现我这有一个空位。她可能是没认出我来,我当时正低着头转筷子。她坐了下来,我就紧张了。
桌上有八个人,熏子跟叶飞坐一起,我被两个女的夹在中间,娜娜坐在左手边,右边就是柳芬。
当年在学校,咱虽然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也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过也深得香少的真传,出寝室门总是一番人模人样的打扮,加上一个闷骚的眼神,还是有点小杀伤力的。
我也并不知道娜娜喜欢我,这些都是后来才听到的,只是这会儿确实让我感到很尴尬,跟哪边搭腔都不合适。好在娜娜这姑娘比较开朗,我心里还好过一点。
“娜娜有没有男朋友啊?”我去,香少这小子心里打什么算盘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还翻出来讲,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哪有啊,人家都看不上我。”娜娜笑得很腼腆。
香少是一脸的严肃,我猜这小子可能被熏子招呼了一下,正打着小算盘呢。
“会有的,会有的,我们娜娜这么好,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我把话接过来,想岔开点儿聊,但好像岔错了地方。
“我好吗?你认为我好吗?”她问得很认真。我根本就
是瞎说的,她好不好我哪知道,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哪轮得到我来评定。看她那认真劲,我得回她一句:“当然好啦,长相好,身材好,对吧?”
他们几个都唯唯诺诺地说“好”。
“那我好,你要我吗?”
坏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这是。这会儿我还能出个二张不?硬着接人家的话恐怕不合适,大家都看着呢,感觉还是绕着说好:“这事不是我说要就行啊,你看这哥几个都不答应呢,这么好的姑娘,是不?”
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说“是,是”这一类的话,但估计是看到娜娜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们也不好意思出来接话。好在这会儿其他桌上闹腾,要不然我这脸可没地方放了。
“你愿意吗?”她还是没有放弃。
“这结婚还得打证明呢,哪有那么快是不?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先喝酒吧。”
看我下定了决心不表态,她也就没继续往下面问,托神的福啊。
我心里还在打鼓呢,柳芬正坐我边上,我都没来得及跟她打个招呼。好不容易见个面,跟这事杠上了。人点背的时候,还真不能怨庄家。
看了这阵势,熏子也赶紧过来解围。他跟柳芬的关系很好,一看情况不对路子,连连跟她说话。
吃了一会儿,大家举杯相互敬酒。娜娜已经不怎么和大家说话了,只是在一边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柳芬看我好像有心事的样子,问了一句:“哪儿不舒服吗?”
“哦,没有,都还好。”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好像还有话要说似的。
“这些年,还好吗?”
“还,算好吧,你呢?”
“我很好,听我父亲说,你到过我家里。”
“啊,去过一次。不说这个了,来,吃菜。”
我又怕她绕来绕去,旁边的这位还不定能搞出什么动静来,赶紧转移话题。
我夹了一筷子菜给她,而娜娜却夹了菜给我,我顿时崩溃了。
娜娜还是和以前一样,前卫,现在那些非主流什么的,那都是她的后辈了。感觉也不能把人晾在一边,就也跟她聊聊。
“娜娜,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做服装设计,你呢?”
“我啊,没工作,待业青年。”
“还待业青年呢,都是行业领袖了吧?”凉皮调侃道。
“咱上哪儿领袖去?你小子。”
“来,喝。”大卫又把杯子举了起来,我也跟着举杯。
熏子不同意了:“哎,哥几个,方少没酒量,而且没酒品,大家少灌他点。”
“不对啊,以前这小子挺能喝的,怎么了这是?”大卫可不会轻易放过我。
“你小子怎么这么爱抬杠呢?”熏子挤弄了一下眼睛,然后大家“哦哦”了几声,都明白了。
我努力地想制造一种轻松的气氛,但是多年的功力,好像在此刻尽失。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来点实际的了。
“家里都还好吗?”
“嗯,都还好。”
然后我就发现没什么话可以聊了,不过娜娜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我一直耐心地听她讲着。
后头有一个环节,就是那些混得有头有脸的人——我当然就算不上了,工作都没有呢——会每一桌敬一杯酒。我要做的当然是逢酒必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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