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写下了一百万个要问他的问题。但此刻我站在他家大门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我知道肯定存在大新闻,我知道我想了解内情,但此刻我却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是怯场急性发作还是我逐渐意识到尽管歌手位于故事的中心,但这个报道并不属于他。或者说这个报道有一个版本写的不是他,而是他周围的人,来来去去的其他人或许能创造出更宏观的图景,比我问他为什么抽大麻强得多。真该死,我别是又在自欺欺人,当自己是盖·塔拉斯。
车流在加速。我盯着它们看了很久,不知道警卫是什么时候走开的。但看一眼手表,我就知道兰辛进去已经一刻钟了。我径直走到大门口,把脑袋贴在栏杆上。
——哈啰?哈啰?有人吗?
我不知道警卫去哪儿了。该死的门上只有个小插销。拉开我就能进去了。这样算是非法入侵吗?去他妈的亨特·S.汤普森,我是凯蒂·凯莉。我的手都快摸到插销了,另一名警卫恰好出现。不是刚才守门的那个人。肤色比较浅,右脸上有一道状如电话的伤疤。我不禁暗骂自己乱下结论。不,也不算全错。很显然这些人不是警察,甚至不是普通的安保人员,虽说他们都带着冲锋枪。也许歌手从贫民窟雇了些小子。我早该知道不能信任兰辛的。他多半正在某扇窗户向外看,嘲笑被扔在酷热中等待的好兄弟亚历山大·皮尔斯。我几乎以为他会把歌手拉到窗口一起嘲笑我,但我无法想象歌手那么酷的人会浪费哪怕一秒钟在兰辛这种混球身上,无论兰辛来这儿干什么。但是——
门开了,宽度只够他的宝马车开出来。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我发誓我简直像个少女。但车里不是他。开车的是另一个人,是个瘦削的拉斯塔信徒,右边乘客座上的女人像是和声歌手,后排座位上还有一个男人。司机很生气,扭头
张望,看一眼女人,看一眼我,然后开走了。直到他开走,我才意识到他驶进了漆黑的夜色。车头灯驶过街道。我忘记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二楼的灯亮了。大门关上。我很确定我已经等了四十五分钟,但实话实说我也懒得算了。你知道我的朋友在哪儿吗?我对空荡荡的门口说。警卫离开岗位,我又开始考虑要不要溜进去。肯定不难。嗯,直到我走进去,十个警卫撂倒我,然后再提问。
一辆红色F100皮卡踩刹车,急转右拐上车道。我连忙跳开。车里有两个男人,都是黑皮肤,尽管已是夜晚,但都戴着墨镜。司机盯着我,我鼓足所有他妈的勇气盯着他。另一个男人拍拍车身。引擎还在运行。大门打开了仅仅三英尺左右,七个男人跑向卡车,穿牛仔裤、卡其裤、喇叭裤,都拿着长枪短枪,他们跳进车厢。最后一个男人个子不高,满头脏辫,穿红绿金三色的背心,他盯着我看了一秒钟,但脚下一直没停。皮卡看也没看就倒回马路上向左而去。门开得更大了,我跳到一旁,一辆蓝色福睿斯冲下车道,里面有四五个男人,枪伸在车窗外。我忙着在人行道上打滚,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有几个人。车到希望路上左转,其他车辆猛踩刹车。我爬起身,望向警卫的哨位。没有人出来关门。我猜他们全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踏上他的土地。这是他居住的地方吗?我连这个都不知道。整条车道是个环形,中央是一丛树木,顺着向前走能看见四条廊柱撑着的门洞,门洞里的双开门似乎半开着。两层楼的所有窗户都是铁锈色,而且全开着。乐队还在演奏,但外面的警卫走光了。我向左走向歌手破旧的皮卡。我老爸有过这么一辆车,不是相同的型号,但也是一辆旧车,他爱它胜过爱自家孩子。我认为他之所以那么爱那辆车,是因为只有它会老去但不会死亡。好吧,直到它再也开不动为止。真他妈奇怪,但室内确实传出了音乐声,而外面静悄悄的。不是听上去静悄悄的,键盘和鼓的声音时响时停,还有来往车辆的声音,但感觉静悄悄的,不禁让我心里发毛。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我无法相信兰辛那龟孙子就把我扔在外面。也许他真的忘了我。也许蜷伏在我周围的黑暗让我心里发毛。里面有人知道警卫全走了,留下大门敞开着吗?换班?接班的人不守时?
去他妈的。也去兰辛的。我早该知道。也许他要报复我在他背后说的各种怪话,因为此刻我觉得我像个该死的傻瓜。但兰辛,我又不能去找别人议论他,甚至不能说他的不好。再说我能找谁说呢?去他妈的龟孙子,还有,听清楚了,去他妈的这个地方。也许我就是在自欺欺人。又一次。也许我还是去搞清楚米克·贾格尔的下落比较好,这样我还能保住我该死的工作,至少先去找到我还没遇见的杂志摄影师。说到这个,我都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牙买加。
我转身走出大门。希望路很繁忙。兰辛的车上没有我的东西,于是我埋头向前走。车辆不停开动,我看见一辆很像出租车的白色福睿斯。司机把胳膊搭在车窗外,通常说明他的每根手指间都夹着美元,那是他自行收取的费用。我朝他挥手,他停下车。我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抬头望向前方,看见一辆蓝色轿车开进歌手家的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