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这段时间里他就好像一颗骤然升起的官场新星,闪烁在每个人眼中。但当时他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危机已经一步步逼近,不仅仅是针对他,而且针对着整个曹氏家族。
坏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曹操像平常一样尽心尽力在衙门里处理公务。突然,府里的管家跑来找他,说曹嵩叫他务必回家一趟。曹操自受桥玄训教,实不敢擅离职守,但看管家慌慌张张,料是大事,只得将差事向楼异、秦宜禄交代一番,独自进城回家。
待归至家中,却见父亲一脸灰暗独坐在书房中发愣,见自己进来了,也没说话。
“父亲,匆忙叫儿子回来,有什么事吗?”
曹嵩沉默良久才道:“你最近有没有上书言事?”
“有啊!”
“可曾言及曹节的亲属?”
曹操直言不讳:“我曾上书弹劾曹破石。”曹破石是宦官曹节的亲弟弟,本是一介无赖,却凭着哥哥的势力当了官,而且一直升到步兵校尉。这个人不但毫无修养,而且贪婪好色,因为看中了一个军官的妻子,竟然将那位军官逼死,强纳他人之妻。曹操对这种人深恶痛疾,便写下表章上书弹劾。因为顾及到爹爹亲近宦官,可能会干涉,便没有在家中提及此事。
他见父亲这样问他,料想一定是惹了祸,必定会挨一顿臭骂。不料曹嵩不急不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道:“你倒是肯实话实说。”
曹操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所修的弹劾表章!
“这是怎么回事?”
“曹节今天亲手交给我的。”
“好大胆的阉人,竟敢私扣大臣的奏章……”说完这话,曹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性。按规矩大臣奏章进至省中,自有典中书者掌管,曹节既然能窃取到手,说明整个朝廷的中书机构,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觉得很奇怪,是吗?”曹嵩的表情显得很疲倦,“可你不知道我大汉的朝廷一直都是这样!什么叫朝纲?什么叫权威?什么又叫王法?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假话罢了。谁有权力就拥有一切,这就是咱们的世道。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会是这样!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那我问你,你是怎么被举为孝廉的?你是怎么摆脱官司当上县尉的?你又凭什么打死蹇硕的叔叔而不遭报复?”曹嵩说这些话时一点气恼的意思都没有,而是带着倦怠和轻蔑。
这样的语气比严厉斥责更厉害,曹操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得干干净净扔到大街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而父亲的一切又是宦官给的。说到底,他之所以能入仕、为官、成名,靠的不是自己,而是靠着阉人的提携和庇护,是靠父亲像狗一样向王甫、曹节他们摇尾乞怜换来的!
“你真了不起……真了不起……”曹嵩继续挖苦道,“你是洛阳百姓心目中的大清官大忠臣!我呢?我不过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谄媚小人,对吧?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突然一拍书案咆哮起来,“但是你知道吗?为了举你为孝廉,你爹爹给王甫送了多少钱?说了多少好话?你算哪门子孝廉?你他妈孝顺过我吗?你打死了蹇硕的叔叔,得我去给人道歉,站在那儿像个奴才一样让人家骂!让人家出气!为了你拜谒许子将,我憨皮赖脸去求许相!老子哪一点儿对不起你呀?”
这些话仿佛是一把把利刃,刀刀都剜在曹操的心头:“爹爹,我……”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曹嵩根本不给他讲话的机会,“你以为你用不着我了,是不是?我他妈又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大,你反倒看不起老子了是不是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儿子!你真好!真有出息!今天曹节把这份表章交给我时好好夸奖了你一通!真的……他说巨高呀,你儿子真有出息!当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尉真是屈才了,叫他到外面历练几年吧!多好呀,到外面历练几年……你叫人家赶出京城了知不知道?你到外面做你的清官梦吧!可是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老子我给他办了这么多事,要不是你老子曾经一车一车地给他送银子,你早就让人家弄死啦!我早年丧父,中年丧妻,你要是再死了,三不幸我就算彻底混齐啦!你对得起我吗?”
“爹爹,儿子真的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曹操有些哽咽了。
“没有?哈哈哈……我问你,何伯求是怎么逃出洛阳的?”
曹操闻此言如五雷轰顶!这样机密的事情他竟然全都知道。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桥玄把他扮成仆人,是你一路护送他到沛国的!对不对?你说话呀!这还不算对不起我?你自己冒险还不够,还要拉上你弟弟,还要让整个曹家跟着你背风险!”曹嵩抓起那卷竹简狠狠打在他头上,“你在家乡待了四年啊,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除了会了点儿狗屁兵法,你还有什么过人的?滚!给我滚!到外地当你的大清官去吧!到外地做你的谏臣梦去吧!”
“爹爹,我……”
“滚出去!”
“我真的……”
“滚!”曹嵩歇斯底里地喊道。
曹操没有办法,只好起身退出门外。
“你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曹嵩又冷笑道,“但是我告诉你,好日子不会太长了。今天皇宫传出消息,何贵人产下皇子,宋皇后无子嗣就快被废了,咱曹家的官都要完啦!你去吧,得快活且快活去吧!”说罢他把门一关,再也不理会儿子了。
曹操茫茫然思索了好久,他想到的是罚跪,那种小时候父亲常用的惩罚方式。他跪了,在院子里认认真真地跪了,或许这是他生来第一次认真地反思自己……然而,父亲的房门始终没有再打开。他一直跪到天色渐晚,才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衙门,又带着兵巡街,在无眠中苦苦溜达了一夜。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传诏的宦官就到了。诏书清清楚楚写到,因曹节、蹇硕等宦官举荐,皇上钦点洛阳北部尉曹操,调往兖州顿丘县任县尉,责令其转天必须离京。
天子亲自下诏调任,还真是新鲜事儿。不过通过昨天父亲的话,曹操已经明白,这是曹节、蹇硕这些宦官动的邪门。表面上是得了皇上嘉许,实际上是因为棒杀蹇图、弹劾曹破石招致的报复。说是调离京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也许皇上过两天就忘了这个茬,自己这一辈子就得在外面漂泊终老了,这样的诏命实在是令人遗憾。曹操受诏之后,便歪在榻上发呆。
他在等待,等待事情的转机,等待父亲和两位叔叔来扭转局势。他确信自己的运气一直很好,这次一定还
会等来第二道诏书的。他等啊等……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又已见晚,确信一切都不可能再改变了。曹家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吃香了,他才茫茫然爬起来,开始准备行装。可眼瞅着满屋乱七八糟的家什,曹操越整理越觉得腻烦,把东西一丢喊道:“宜禄!来打点东西,我出去喝酒!”
“县令爷!天都快黑了,您还出去?”秦宜禄边说边给曹操披上了衣服。
“老小子,你嘴改得倒快,我这还没上任呢!”
“早晚的事儿!俗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您到了顿丘,好好办两年差事,再回来就了不得啦!我们都跟着您沾光。”秦宜禄满脸堆笑道。
“去!你晓得什么呀!”曹操狠瞅了他一眼,“我这是叫阉人发出去了!”
“您别这么说,天底下的县尉多了,有几个皇上亲自下诏调任的?单这一点,您到任上就够吹半年的啦!”
“你就嘴有能耐!”曹操被他这样一搅也笑了,“我先出去一趟,趁着这会儿工夫,你替我收拾好东西,明儿起这就是别人的衙门了。爹爹生气了,今儿晚上无论如何也得回家住,好好哄哄我爹。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拉着东西先往府里去。”说罢出门上马,只带了楼异离了北县尉衙门。
冬月里天正冷,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一样,一阵阵忧愁夹着寒意袭上心头:想来这真是一个伤感的冬天,先是袁绍方出任濮阳长就赶上母亲病逝,不得不谢任守丧;接着又是许攸被桥玄逐出师门不辞而别,然后楼圭也离开了京师;蔡瑁回乡完婚再也不来了,朋友们各奔前程纷纷离去,现在又轮到自己了。曹操不敢再多想,生怕勾起悲意,紧了紧衣衫打马出城奔太学寻鲍信去了……
曹嵩入衙
昨晚曹操巡街逛了一整夜,秦宜禄自然也不得歇息。这会儿见曹操走了,便偷了一阵子懒。又料想他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这两天脾气不正不能招惹,忙到后衙收拾书札和衣物。哪料到刚忙活起来,就有一个衙役急匆匆跑来说:“秦头,快出去。老爷子来了!”
秦宜禄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召集衙内众人来到前面,见曹嵩面沉似水地坐在客位上,忙下跪问安:“小的参见老爷。”
“嗯。”曹嵩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他道,“孟德带你回过府……你叫秦宜禄,是吧?”
“是。”秦宜禄暗自叹服这老头好记性。
“听孟德说你伶俐得很?”
“小的实在驽钝,担不起伶俐二字。”
“驽钝?驽钝点好!”曹嵩阴阳怪气地说。秦宜禄听话头不对,也不敢起身,低着脑袋硬着头皮道:“少爷有事出去了。您老大驾至此,有什么吩咐吗?用不用小的将少爷叫回来?”
“你嘴巴倒是蛮伶俐的。”曹嵩脸上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
“我这就去寻少爷回来。”秦宜禄说罢起身就要走。
“站住!我今天找的不是孟德……秦宜禄留下,剩下的人都给我出去!”曹嵩一声令下,除了秦宜禄所有的仆人都退了出去。“小子,我今天特意趁我儿不在来找你。你站起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秦宜禄心里忐忑不安,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我想知道,孟德身边原来的两个长随到哪儿去了?”
“这个……这个……”秦宜禄额头上顿时渗出汗水,“小的不知道,自从我和楼异到这边当差就没见过他们。”
“没见过?你还真敢说话呀……”曹嵩站起身来绕着秦宜禄转了两圈,“不知道?看来你年纪轻轻记性还不及我!我给你提个醒,是谁撺掇孟德把他们派到你们原来的差事上看门?是谁指使其他守夜的兵丁欺压他们?下雪那天他们被殴打一顿,还被逼着在外面守夜,你不知道?两个人活活被冻死在雪地里,你能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叫那些人为他们报了个暴病身亡,你不知道?”
秦宜禄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小的知罪!”
“你厉害呀!没想到我还真小瞧你了。洛阳城不愧为大邦之地,这守门兵丁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呀!有楼异那样杀人不眨眼的狠主儿,还有你这样的狼崽子!”曹嵩冷笑一声,“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家奴,你不声不响就给弄死了,你了不起呀!”
秦宜禄吓得抖似筛糠,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家奴?我告诉你,他们是我们曹府的家生子,我一手调教出来派给孟德的。孟德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告诉我,打死蹇图、同桥玄郊游、诓骗许劭这些事儿我都知道!我是怕孟德年轻气盛,特意让这两个人给我通风报信,万一捅了什么娄子我好帮他维系……这倒好!叫你这个狼崽子给废了!我还蒙在鼓里呢,俩月没得着消息,检举曹破石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不知道!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宰了你?”
秦宜禄惊得一泡尿撒在裤子里,往前爬了两步,一把抱住曹嵩的腿,哭道:“老爷饶命呀!我也是不得已的……求您开恩呀……呜……”
“瞧你那德行!把眼泪给我蹭干净!”曹嵩一蹬踹开他,又稳稳坐了下来,“狗奴才,我算计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有胆子干没胆子扛,算个什么东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是心软了,兴许就饶你一命。”
“是!”秦宜禄擦了擦鼻涕眼泪,“是这么回事儿,自打我和楼异跟了大人,他们以为我们争宠倚老卖老就叫我们干苦差事,我实在受不了就跟大人说,我们离开班上还缺两个人,就叫他们补上了。他们不服还想着算计我,在班上骂闲街。我原来是守夜班头,那些兄弟跑来告诉我,我琢磨着一不做二不休,就叫他们想法子把他俩弄死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弄死他们我就没好日子过……大人您看在我是初犯就饶了我吧。”说罢一个劲儿磕头。
“哼!你倒是鸡鸣狗盗有才华……”曹嵩瞥了他一眼,“我指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哪两条路?”秦宜禄看到一丝希望。
“一条是我赐你根绳子,你找棵歪脖树自个儿了结。另一条嘛……”
“老爷您说,只要不叫小的死,什么事儿小的都愿意干。”
“好,死了两个奴才要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孟德身边没有我的人可不成。就像这次的事儿,我要是提前知道他就不会被调出去。你既然能算计死他们,可见你小子比他们机灵。”曹嵩俯下身子拍了拍秦宜禄的肩膀,“今后孟德要到外地做官了,京师和兖州离得那么远,以后有什么闪失我就更管不上了。你既然弄死他俩,他俩的差事我就交给你了。听好了,孟德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跟什么人走得近,你都得给我记好了,然后想办法告诉我,知道了吗?”
“是!”秦宜禄又磕了一个头,“小的一定按您说的办。”
“但愿你说到做到……从今儿起,孟德管你多少钱我不论,他俩的那份钱我给你一个人留着;事先说好了,这个案底我也给你留着,害死人命可是死罪!生之欢、死之哀我都摆在你面前,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说罢曹嵩起身就往外走。
“送、送老爷……”
“甭送了,先把裤子换了吧!”曹嵩头也不回地步出了衙门。
曹嵩带着贴身随从刚出了衙门大院,就见一辆绛紫漆色的马车停在门口。车帘一挑,白发苍苍的老桥玄从里面走了下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桥公,真巧呀!”曹嵩好半天才开口。
“巨高也在呀!”桥玄也显得很木讷,“听说孟德要走了,我来瞧瞧他。”
“有劳您挂怀了。这两年来承蒙您对小儿的关照……”曹嵩自知身份尴尬,但还是想表示一下感激。
“没什么。孟德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官。我看好他绝不是因为什么人的缘故,同僚间走动走动是应该的。”曹嵩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拱手赔笑道:“辛苦您老人家了。天气寒冷,多注意身体。孟德不在,您要愿意可以进去等他一会儿。我还有事就不陪了。”说罢很识趣地低头上了马车。
诀别桥公
曹操至太学寻出鲍信,和他凑在一处喝了点儿酒,见天色已黑,两人并辔沿着城墙往北行,直到城北秏门,曹操忽然勒住马。
“怎么了?”鲍信问。
“你看看门边那两对五色棍,我走后谁还使它们?谁还敢像我这样在京师当县尉?这棍子早晚锈死在那里……”曹操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何必这么难过呢?你把它们带走吧,它们可是你曹孟德执法如山的见证,无论走到哪里都透着你的威严。挺起腰板来,别想那么多。你这人就是太不自信,认准了的道,干嘛总是犹豫呢?”
曹操苦笑一声:“我不是犹豫,是心灰意冷。”
“依我看你是无病呻吟!”鲍信的口气很严厉,“又没人罢你的官,不就是调出京师嘛!是汉子就出去干一番事业,遇到点儿挫折就借酒消愁唉声叹气,像什么样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你现在这个熊样,算个能臣,像个奸雄?许子将瞎了眼不成?”曹操被他这么一激,顿时提起了精神,指了个兵丁嚷道:“你!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兵丁上前跪倒。
“你去寻几个人,把这对五色棍扛到衙里去!我要带着它们到顿丘上任,用这对棍子上打奸臣下打贼人,治出一个夜不闭户的县城来!”
“大人说得好!我们都不舍得大人走。跟着您老人家,我们不用低三下四,夜里守夜还有酒钱。”说着那兵丁竟还落下两滴眼泪来,“别的不说了,现在只盼大人官升得高高的,有朝一日再回京城,我们给您接风!”
“好!到时候咱们一醉方休!”曹操豪爽地叫了一声。
“这才对嘛!”鲍信也笑了。两人继续前行,直到北县尉衙门,这才下马往里走。曹操突然想起:“喂!你还不回去,没关系吧?”
“你也忒小气,都这个时辰了,留我住一宿又怎么了?”俩人说着迈进大堂,隐约看见堂上闪着灯光,县尉的位子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桥公!?”俩人都傻了。
“孟德回来啦……鲍老二也来了,我可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不知您老人家驾到,叫您久等了。”俩人赶忙见礼。
“快过来坐吧。今天没有老少,咱们就当朋友聊天吧……在你这儿我觉得自己年轻了。想当初我还不如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县功曹,也是这么小的一个衙门,也是整天和百姓、衙役打交道,也像你们一样常约几个亲近的朋友凑在一处喝喝酒。光阴似箭,现在想起来宛如隔世一般啊。”曹操和鲍信看见老人家眼中隐约闪着泪光。
“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桥玄突然笑了,“我老了,只怕见不到那一天了!将来我死了,你们要常到我坟前看看,到时候要是不带上肥鸡美酒,车过三步我作法叫你们肚子疼,那可别怪我!”
“快别这么说,您老硬朗着呢!等我回来再孝敬您老吧!”曹操忙劝道。
“恐怕没有那一天了,我决定辞官。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这辈子再要强也不能不服老了。”桥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几天前民间有人传说在沛国谯县看见黄龙升天,他和精通方术的太史令单飏闲话,单飏说“其国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龙当复见,此其应也。”曹孟德不就是沛国谯县人吗?难道这小子有此天命?想到这儿桥玄拉着孟德的手沉吟道,“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曹操一愣:“老爷子,您折杀我了。”
桥玄苦笑道:“我也希望我是看错了,有哪个希望天下大乱呢……不过我阅人无数,也绝少看人走眼,你一定要自珍自重,我将来愿以妻子相托。”桥玄又看看鲍信,“鲍二郎,你也是本领出众气质过人的,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代名将。但你可记着,为将也当有怯弱时,不能自恃勇猛。”
“您真的要辞官吗?”鲍信那时根本没注意桥玄的嘱咐!
桥玄苦笑了一声,摸挲了一下额上堆垒的皱纹,道:“当初我志气满满要铲除王甫,现在才明白骑虎难下的道理。不瞒你们说,皇上用我就为了自己省心,死说活说也不放我走。还是王儁想了个主意,叫我上疏弹劾南阳太守盖升。盖升是当今的潜龙之交,动这样的人,皇上必定会嫌我碍事放我走的。”
“您弹劾盖升?”鲍信吃了一惊。
“不错,所以我故意打发走了许攸。楼圭不肯走,我拿棍子赶他离开,为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得罪了宠臣,他们将来的仕途还要不要了?王儁无意为官,所以我单挑他留在身边,弹劾盖升的奏章就是他的手笔。这会儿他正帮我引经据典,写奏章弹劾另一宠臣河南尹邓万呢!我这次非辞官不可了。”桥玄神秘地一笑,“年轻人,勉力吧!有缘再见吧!”
曹操、鲍信出了衙门,恋恋不舍地将老人家送出老远。回到衙门口,正看见秦宜禄守在外面,曹操把他叫过来耳语道:“交给你个差事。你速到我谯县老家,找到我兄弟曹德,叫他派人把卞氏姐弟送到我上任的顿丘县衙。记住,此事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让我爹知道。连夜就走!”
“诺!”秦宜禄眼珠转了一下……第二天,曹操带着对众多友人的牵挂离开了洛阳城,可送行的只有鲍信和王儁。本指望日后再拜望桥玄,却没料到由于仕途奔波,前一晚的会面竟然成了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