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进行得太快,为了给美国将军和那位不肯泄露海军密码的矮胖的俄国将军当翻译,好些场面他都没有看到。这个俄国老人容光焕发的红脸闪着汗水,干下一杯葡萄酒或伏特加后,就呻吟诉苦,说他身体很坏,活不了多久啦,不如享受一天算一天。有一次美国海军将军说:“他见什么鬼,斯鲁特,告诉他,看起来他身体很好,比我好得多。”
“啊,但是你听着,告诉他我象资本主义制度一样,”小个子将军哼着说“外强中干。”
斯鲁特对翻译这句话感到很高兴,但两位将军的谈话主要是叨唠他们的家庭琐事。他羡慕维克多-亨利能够静静地观察这个场面,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尽量少喝酒。宴会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两位将军的互相高声叫喊压过了宴会的喧闹声,斯鲁特感到耳朵都痛了。斯鲁特想尝一尝多汁的加酸奶油的烤鹌鹑,喝一点味醇的克里米亚白酒,越来越尖锐的互相对话使他腾不出一点时间。俄国人老问,强大的美国海军为什么连护航一些租借法案物资到英国占的起码事都不干?难道他们怕几艘洋铁皮的德国潜艇吗?只有白痴——他重重地用拳击桌,震得玻璃杯都跳起来了——制造了军事物资,再用船装运给希特勒作练习鱼雷打靶的目标。
“告诉他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护航,”美国人打断他的话说“但是除非他给一些关于港口的资料和作战联系讯号,不然我们还没把物资送别摩尔曼斯克,就会上冻了。”
当斯鲁特翻译时,俄国老头瞪眼盯着美国老头。两个军官吞下几杯伏特加后都不吭声了。谈话中断的这会儿,斯鲁特得空环视了宴会的情况,现在已经到达欢乐的顶峰,有几个人把头伏在桌子上。一个秃头的俄副将军由两个服务员扶着,东倒西歪地出去了。斯鲁特耳边的高喊停止以后,他可以听到另一种声音:一种不规则的低沉而刺耳的重击声。嘭!嘭!嘭!他的心头突然凉了,目光与维克多-亨利遇到一起。
“炮火,”他开口说,但声音憋在喉咙口出不来。他咳嗽一声。“炮火。空袭。”
亨利点了点头。“我打赌他们在这个地面四周布置着世界上最密集的高射炮火。你听,穿过这么多层厚墙!外边真是闹翻天了。”
“如果德国人今天晚上在这里扔一个炸弹,”斯鲁特淡淡一笑说。“收获一定会不小。”
炮火的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出席宴会的客人中有的不安地看了看四壁。俄国的老将军深陷在座位里,耷拉着满脸通红的脑袋,恶意地向美国人扫了一眼,现在他挣扎着站起来,拚命地敲打着玻璃杯,等到有几个人注意他的时候,他端起满满一杯黄色的伏持加。“请听我说!我现在和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美国海军的代表们坐在一起。当整个人类正遭到致命危险的时候,他们的舰只还抛着锚,招引藤壶1,这些勇敢的人一定很不痛快——”他转向美国将军讥讽地一笑。
“我建议为这个强大的美国海军战斗起来,帮助消灭人类的公敌,希特勒匪徒的那一天而干杯。”
1藤壶:一种水生小甲壳动物,经常附在静止的船底或码头木桩上。
他敬完酒,谁也没有吭声。斯鲁特压低了声音很快地翻译了他的祝酒辞。附近桌子上坐着的俄国军人和文职人员摇着头,互相担心地看了一眼。老头一屁股坐了下来,满意地环视四周。
美国海军将军以激动的声音对斯鲁特说:“如果我回敬他的话,你就要经历一次国际性事件。”
维克多-亨利立刻说:“将军,可以用我蹩脚的俄语试试看吗?”
“完全可以,帕格。”
莱斯里-斯鲁特伸手碰了一下亨利的胳膊,说:“你看,别的俄国人也不喜欢他的讲话——就是伏特加喝多了——”
“好吧。”维克多-亨利手里拿着酒杯站起来。大厅里低声的谈话安静下来了。高射炮火低沉的声音显得更响了,玻璃杯因震动而互相碰撞作响。主桌上的人包括斯大林在内,眼光都盯着这个美国人。亨利慢慢地用结结巴巴、有不少文法错误的句子致答辞说:
“我的首长让我代表美国海军致答辞。我们确实还没有参战。我建议首先为斯大林元帅明智的和平政策干杯,他没有领导你们的国家在受到进攻之前就发动战争,因而赢得了时间。”这句反驳话的讽刺技巧使斯鲁特很吃惊。“斯大林同志的明智的和平政策”是共产党的一句滥调,指的是斯大林与希特勒搞的妥协。亨利继续往下说,为了找个俄文字眼还不时地停下来,引起整个大厅一阵紧张的沉默。“这也是我们总统的政策,如果我们受到攻击,我们就参战。我希望能象你们的人民一样去战斗。至于说到——”他停下来问斯鲁特一个俄国字“藤壶的事,今天任何能寄居在我们船身上的藤壶都是能游得很快的藤壶。我们的舰只已经行动起来了。我们不把所做的一切都对外宣布。保密是我们两国共同的明智政策。但是让我们不要保密过分而妨碍在一起工作。”
“现在,我们的海军需要一些——”亨利又问斯鲁特一个俄国字——“一些关于你们港口的资料、气象密码,等等。我们需要在走之前能得到这些。既然今天是一次欢送宴会,我也建议为一些迅速行动而干杯。我是驻柏林的海军武官,我从希特勒的官邸跑到克里姆林宫内部来了。这一点是希特勒永远做不到的,因此最后我建议为此而干杯。”
会场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一致举起杯来,高声欢呼着:“祝你健康!迅速行动!”斯鲁特站起来不让帕格干杯,指给他看,约瑟夫-斯大林手拿着酒杯,已经离开座位了。
“天哪,这是什么礼节?”亨利说。
“我不知道,”斯鲁特说。“暂时别喝。天哪,亨利上校,这将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帕格大步走向斯大林,后面紧跟着斯鲁特。当他们在高台面前相遇,在微笑与鼓掌声中碰杯时,独裁者带着亲切的笑容说:“我感谢您美好的祝酒辞,为了表示报答,你们可以留下加利福尼亚。”
“谢谢您,主席先生,”帕格说。他们都喝了酒。“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还能给我们做一些别的吗?”
“当然,迅速行动,”斯大林说,挽着帕格的胳膊。他们站得很近,所以帕格能闻到斯大林嘴里的鱼腥味。“这是美国式的,我们俄国人有时也这样做。”他向两个将军那里走去,红脸的俄国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笔直地站在那里。斯大林很快地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斯鲁特在维克多-亨利后面只听到几个字,但从将军紧张的表情和斯大林的语调看,已经不用翻译了。独裁者转向维克多-亨利,又愉快地微笑着。
“好,气象密码等都给您安排好了。告诉您的首长,我们俄国人不想使客人为难。告诉他我想美国海军在这次斗争中将建立历史性功勋,而且当和平到来的时候,它还将统治海洋。”
当斯鲁特很快翻译时,斯坦德莱站起来,干瘪的薄嘴唇颤抖着,他抓住了独裁者的手。斯大林又回到主宾席去,这一次次突然的事情似乎给他很深的印象,因为这个晚上当他站起来最后一次为罗斯福总统祝酒时,他又提到这个题目。替他翻译的是驻美大使奥曼斯基。他的英文特别流利。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蓝色衣服,显得与其他俄国人不同。“斯大林同志说,罗斯福总统领导这个还没有参战的国家,是一个极为困难的任务,但是他还要尽一切可能帮助欧洲两个伟大的民主国家进行反法西斯的战争。斯大林同志说——”奥曼斯基停了一下,对宽敞的大厅环顾了一周,这时炮火已停,全场很安静——“愿上帝保佑他完成最困难的任务。”
这句宗教性的话使人们吃惊地楞了一下,接着全场起立,手里拿着酒杯,欢呼,干杯,鼓掌。哈里曼和斯大林热情地握手;充血的矮个子俄国将军抓住斯鲁特、亨和和斯坦德莱的手;整个宴会厅已沉浸在一片热烈的握手、拍肩和拥抱之中。
但是晚上的节目还没有完,俄国人又带着客人经过好几个空荡而豪华的房间,到了一个有五十张左右矮的软靠背椅的电影放映室,每张靠背椅前面都有一张小桌子,服务员放上糕点、水果、糖果和香槟酒。在这里他们放映了一部战争片和一部很长的音乐片,斯鲁特做了一件他再也不会相信他能做的事,在克里姆林宫的心脏,他睡着了!灯亮前几秒钟他才被电影结束曲的高音闹醒了。他看到别人在刺眼的灯光下醒来,偷偷地用手擦眼睛。斯大林迈着矫健的步伐同俾弗勃洛克和哈里曼走出放映厅。大厅里一张巨大的冰天雪地中作战的油画下面,斯大林逐一和所有的客人握手。
在沙皇宫殿的外面没有一颗星,天特别黑,刮着刺骨的寒风。内务部的特工人员,皮领翻在耳朵上,手里拿着蓝光的手电,看样子寒冷、疲劳而困倦。他们把客人都送上了汽车。
“咳,在黑暗中怎他妈的开得这样快?”当汽车穿过大门高速进入漆黑的空间时,海军将军不高兴地说。“俄国人长了猫眼?”车子在黑暗中停下来,保镖带着三个美国人走到一个门口,进去后,他们发现是在民族饭店寒冷的小休息室里,接待处的桌上点着一盏暗淡的灯。开门的看门人裹在皮大衣里,电梯开着门,没有灯,已经停开了。将军跟他们道了晚安以后缓步上了楼梯。
“上来一会儿,”亨利跟莱斯里-斯鲁特说。
“不,谢谢。我摸回我的住处去,离这儿不远。”
帕格坚持要他上去,斯鲁特跟着亨利走上阴暗的楼梯,到了阁楼上的一间小房间。“我不象塔茨伯利那样值钱,”他说。
“塔茨伯利是苏联能得到的最好的宣传家。”斯鲁特说“我想他们知道这个。”
帕格打开箱子的锁,拿出一个狭长的公文包,又打开锁,从里面找文件。
“我希望你能懂得,”斯鲁特说“这些锁毫无作用。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拍了照。”
“是的,”维克多-亨利心不在焉地说,他拿出一封信放在口袋里。“你要稍稍睡一会儿吗?请你再呆一会儿。有事情要做。”
“啊?”由于他对亨利新增长的尊敬,斯鲁特二话未说,就往硬的窄床上一躺,床下的弹簧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他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看电影时那些影子似的服务员不断给他添香槟酒,他喝多了。接着一阵打门声使他清醒过来。维克多-亨利站在门口正和一个穿黑色皮上衣的人说话。
“好,我们就来,”他用带着难听口音的俄语说“一分钟。”他关上门。“你要不要洗一洗,莱斯里?我愿意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里?”
“回克里姆林宫。我这儿有一封哈利-霍普金斯给权势人物的信。我原来想不一定能面交给本人,现在也许有可能。”
“上帝,大使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斯坦德莱海军将军带给他总统关于这件事的一张便条。我想他很生气。不过他知道这件事。”
斯鲁特坐起来。“生气!我想当然会这样。霍普金斯先生有他自己的一套办事方法,这是很古怪的,亨利上校。任何人都不应该不直接通过大使去见一个国家元首,你是怎样安排的?”
“我?与我无关,我受人调遣而已。霍普金斯要把这个作为非正式的私人信件交给斯大林,要不然就算了。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也不会去和哈利-霍普金斯争论。我知道他已和奥曼斯基说过。要是这使你的处境尴尬的话,我想我就一个人去。那里能找到翻译。”
斯鲁特从各个角度来考虑这件不寻常的事——主要从他自己在职业上自保的角度来考虑——开始在发黄的贴墙镜前面梳理头发。“我要给大使写一个书面报告。”
“当然。”
在一间屋顶很高、灯光阴暗的长屋子里,墙上挂着一排地图,斯大林坐在油漆的会议桌的一头,在他面前的一条绿布上放着一堆文件。独裁者手边一个石头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说明从宴会送走客人回来后他一直没有停止工作。他现在穿着一套粗咔叽制服,显得很松垂宽大,他看来很疲倦。他经常的英文翻译巴甫洛夫坐在他身边,这是一个瘦削、苍白、黑头发的年轻人,有着一种聪明而小心翼翼地顺从的表情。这间大屋子里没有别人。当穿制服的礼宾官把两个美国人请进去后,斯大林站起来,和他们握手,默默地做了个优雅的手势请他们在椅子上坐下来,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亨利上校。
亨利交给他一封信以及一个用发光的蓝纸包着的圆盒子,用英语说:“主席先生,我还是不要再用我糟糕的俄语来使您难受的好。”斯大林小心地用裁纸刀拆开白宫的信封。斯鲁特翻译后,斯大林稍稍侧着头,用俄语说:“请便吧。”他把单页的手写的淡蓝信纸递给巴甫洛夫,信纸上角印有白宫字样。
当斯大林拆开盒子时,帕格说:“这是霍普金斯先生跟您谈起过的他儿子很喜欢的特等的弗吉尼亚烟斗丝。”巴甫洛夫把这一句以及后来美国上校说的每一句话都翻了过来,不仅又快又精确地传达亨利说的每一个字,有时候连语调也传达出来了。斯鲁特沉默地坐在那里,不时点点头。
斯大林在手上转着蓝色的铁罐,说:“难得霍普金斯先生还记得我们偶然闲谈中提到的烟斗丝。当然,我们苏联也有很多好烟斗丝。”他的手用劲迅速扭开了铁罐,好奇地细细观察了厚封的铅皮,然后用修剪得很漂亮的手指划开了封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斗。“现在你可以告诉霍普金斯先生,我已经尝了他儿子的烟丝。”帕格懂得斯大林这句简单的俄语,其余的他就跟不上了。
当巴甫洛夫大声翻译霍普金斯的信时,斯大林装满了烟斗,用粗火柴点燃起来,喷出一口芬芳的蓝烟。象沉思似的静默了一会以后,独裁者转过含蓄无情的眼光,对着维克多-亨利开始讲话。每讲三四句就停一下,让巴甫洛夫译成英文。“霍普金斯先生这封信是很奇怪的。我们都知道美国一年生产几百万各种式样和类型的汽车,包括奢华的、机器复杂的大型汽车,类似卡迪勒克轿车等品种。那么,生产登陆艇还有什么问题呢?登陆艇是一种装甲的平底船,有小型的简单发动机。显然你们要生产多少就能生产多少,肯定英国已经有了很多这样的船。我不大明白霍普金斯先生所说的,这就是现在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的真正障碍。”
帕格-亨利从皮包里拿出登陆艇的草图和生产目录。“各种类型必须从头设计而加以制造,主席先生,以便适应在坚固防御的沿海登陆。我们计划最迟在一九四二年年中投入大量生产。这些材料或许可供参考。”
出乎意料,还没翻完,斯大林就发出一阵短促刺耳的笑声,然后对着维克多-亨利开始很快地用俄语讲话。斯鲁特和巴甫洛夫赶快记下要点,独裁者的话一停,巴甫洛夫接着就用斯大林生硬的讽刺语调翻译。“这很好!一九四二年年中。不幸的是现在是一九四一年十月。要是希特勒能等到一九四二年年中多好!但是我们不能指望这个,那么现在会出现什么情况呢?我把哈利-霍普金斯先生”——斯大林说的是加利-科普金斯先生——“作为一个朋友和一个聪明人,他不知道只要英国人现在能发动不管什么样的攻势——如果他们没有更多的力量,只要动用几个师的兵力就行——可能对战局起决定性的作用?德国人的后备力量很薄弱,只有几个象征性的师在法国沿海。他们把全部兵力都投入跟我们作战。西方的任何行动都能使他们停下来,把这里起决定作用的那部分力量撤走。”
当译员翻译时,斯大林心不在焉地用红墨水在一个灰色的白纸便条本上画一只狼。
维克多-亨利说:“主席先生,我受命回答任何关于登陆艇的问题。”
斯大林用手背推开了帕格-亨利放在他面前的材料。“登陆艇?但这是一个决心问题,而不是登陆艇问题。不管怎样,我们会研究登陆艇的事。当然我们也有在设防的沿岸登陆用的工具,也许我们可以租借一些给英国。在一九一五年,当时军事武器比现在原始,丘吉尔先生仍然有办法使一个大部队在离开英国几千英里的加利波利登陆。也许他经历了这一次之后有点胆怯了。但近几年来,有一百多万日本人在中国登陆。这些人当然不是在寒冷的海水里游过去的。所以很显然,问题不是在登陆艇,而是肯不肯下决心。我希望哈利-霍普金斯先生能利用他的巨大影响,促使现在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因为反希特勒战争的战局可能靠他来扭转。我没有更多可说的了。”
在翻译他的话时,独裁者用几笔很快地画完了那只狼,接着又画一只伸着舌头露出利牙的狼。他带着不常见的象照片上那样的亲切的笑容,转换话题,问道:“在这里过得好吗?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维克多-亨利说:“主席先生,我曾经在德国和英国担任过战时军事观察员。霍普金斯先生要我有机会到前线去看看,给他一个目击情况的报告。”
听到“前线”两个字,斯大林摇了摇头。“不,不。我们有责任保证我们客人们的安全。在战争的现阶段,我们不能这样做。万一出个意外,霍普金斯先生不会原谅我们。”
“霍普金斯先生曾经不惜牺牲他自己的健康,先生。现在是战时。”
斯大林的眼里露出一种阴暗激动的神情,很象猩猩的眼色。“唉,你应该了解,前线情况不好。德国人又突破了我们的防线。很快我们就会遇到俄国自一八一二年以来最坏的时刻。明天你可以听到全部消息。所以英国人现在开辟第二战场可以赢得我国人民永远的友谊。”他又开始画起狼来。
帕格认真地说:“听到这些消息,主席先生,我钦佩您在今晚宴会上表现的乐观精神。”
斯大林耸了一耸穿着松松的衣服的宽肩。“战争不能用忧郁来取胜,也不能由怠慢客人而取胜。好吧,如果霍普金斯先生要您去前线,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安排安排看。请转达我对他的信和烟丝的感谢。烟丝不坏,不过我习惯抽俄国烟。请转告他我对开辟第二战场的关切心情。也许您上我们前线去看看。可以把紧急形势带回去。霍普金斯先生是你们伟大总统的好顾问,而您是他的密使。祝您一切顺利。”
两个美国人一句话也未说,就离开克里姆林宫,进入灯火管制的黑暗中。车子停下来后,帕格-亨利说:“好吧,明天再谈吧,我想这些人会送你回家。”
“不,我下来。”在人行道上,车子开走后,斯鲁特碰碰帕格的胳膊说:“就在这里谈吧。关于到前线的事,真使我吃
惊。要是霍普金斯先生知道斯大林刚才承认的灾难性局势——”这位外交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清了一下嗓子——
“他一定会收回他的指示。”
天快亮了,不过寒冷的街道仍然很黑,帕格只能看到斯鲁特皮帽下苍白的脸。
“我不同意你说的这一点。他是一个很坚韧的汉子,我是说霍普金斯。”
斯鲁特坚持说:“要知道,你不可能真到前线。他们刚刚允许一些记者去跑了一趟。他们不让他们接近前线,每天用鱼子酱、鹌鹑和香槟酒招待他们。尽管如此,德国空军空袭了一个村庄,差一点把他们都埋在那里了。”
“对,我们在莫斯科这里也可能被炸死,我还是要去试试看。”
“为什么,老天爷?”斯鲁特突然大声尖叫。他压低了嗓子说:“最多你只能在一个很小的地区看几小时。这是一种有勇无谋的观光,会给大使馆和俄国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维克多-亨利接着又点起一支烟。“听我说,你如果观察十个战士在炮火下的表现,只要几小时,你就可以知道很多士气的情况。霍普金斯先生喜欢称他自己为光荣的信使。这是夸大,但是我是一个不光荣的信使。我这样做也许使我感到我没白拿钱。上楼来喝一杯吧,我有很好的威士忌酒。”
“不,谢谢你。我要去写报告。然后看能不能睡一小时。”
“好吧,振作一点。我个人的印象是这位煊赫人物态度还是友好的,不过前线我还是去不成。”
“这是我所希望的。没有一个外国武官到过前线,或靠近前线的地方。早安。”
他们谈话时,天已经开始转为紫色,斯鲁特能够在寂静的街道上看清往回走的路。这下他放了心,因为在莫斯科灯光管制时,他不止一次碰到路灯杆上,或从街缘上跌下来。他还碰到过巡逻队用手枪指着他。这时,在灰色的黎明,一个巡逻队员迎面而来,带着怀疑的目光盯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就过去了。
回到公寓,斯鲁特在煤气炉上煮了咖啡,用打字机打了一篇关于宴会和会见斯大林的长报告。完了以后,他拉开黑窗帘,太阳已经很高了。他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活页日记,简单地写了一些情况,最后加了几句这样的话:
不过,刚才在我匆忙打出来的正式报告中,已十分详尽地叙述了和斯大林会面的情况,我自己还要留一个副本。
关于亨利父子的事,困惑已很容易地解决了。在过去几小时中,我找到了答案。他们父子二人都有一种善于采取实际行动的本能,行动时还能保持头脑冷静。拜伦在遭遇危险时显出了他的特点,他父亲也可能和他一样。但刚才看到他能应付更复杂微妙的局势,这需要敏捷、大胆和策略。应付象斯大林一样的人物是很不容易的。斯大林有一股灵气,象一块镭锭一样,有巨大的力量,看不见,但是有毒。维克多应付过来了。
想了想,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女人喜欢亨利这样的人,在保护女人方面,在养活女人方面,据说还有在使女人怀孕方面(这个需要实验证明),善于行动的人都比善于思索的人来得强有力并且可靠。
也许,人不能改变他的天性。尽管如此,人也许可以学习和培养。亨利上校建议我不要理睬上级命令,将明斯克的文件泄露给弗莱德-费林或别的记者。这样做完全不合我的意愿;但是完全为了这个原故,我准备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