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脸台上的小保鲜盒里。”
“没看到。”凌彤一脸无辜。
“服了你了。”夏寅不再理会她的脸,转身去抓购物袋,打开鞋盒把鞋拎出来,“这一双好不好看?”
“高跟鞋别问我。”凌彤把正在擦头发的毛巾放下,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去饮水机边接水,细细的水流声敲击杯底,“换了衣服来书房吧,拷回来的东西我还没看过,等你一起看。”
看着凌彤站在饮水机边的背影,夏寅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心有点微微的湿润。
傍晚的天被晚霞染上灰蒙蒙的橙色,没有风,空气安静得不像北京的春天。
孔隆明显感觉到天色逐渐暗下来,他杯里的水加过几次,又已经见了底。凌彤还没回来。她明明说“一会再跟你聊”,但几个小时过去了都还没回来。孔隆拿起电话打给凌彤。
“不好意思,在外面忙,忘了你在等我了。”凌彤一接起电话就道歉,对他的态度虽然比以前好转了不少,语气仍然不带感情。
孔隆连忙表示不要紧:“没关系,你先忙。吃晚饭了吗?”
“可能会忙很晚,改天约你。”凌彤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此时此刻,她和夏寅正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屏幕上是Stephanie的邮件记录——凌彤复制回来,刚刚跟夏寅一起完成了筛选。
此刻,面前这封邮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爸爸已安全回家。”发件人地址夏寅太熟悉了,是陶月。收件人除了Stephanie外还抄送了另一个地址。看到那行地址,夏寅无声地抬起左手捂住了嘴,指尖微微地抖动。
那行电邮地址属于陶远。
陶月为什么要将父亲安全回家的消息发给Stephanie?为什么还要抄送给早已不在人世的陶远?在过去那么多年里,陶远很少跟夏寅提起自己的父母,只说过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一个人生活,跟他们姐弟两人已经很久不联络。
凌彤忽然抓起鼠标,将光标移到邮件的发送日期上:2008年11月4日。
她看向夏寅,夏寅也正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她。好几秒钟之后,凌彤问:“你还记不记得11月3号在上海我们护送出境的那个人?”
夏寅点点头。
“你看过他包里的护照,记不记得叫什么名字?”凌彤追问。
“他叫瞿靖杰。我记得那天还跟你说过,如果护照是真的,那么他是马来人。”夏寅放下了捂着嘴的左手,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凌彤看着她,迟疑了几秒,缓缓地说:“我想你肯定也记得,我查过Stephanie,她的前夫叫瞿明远。”
夏寅点点头:“Stephanie今天下午刚跟我说过起过,寒假的时候她陪儿子去马来西亚看爷爷。”
去年11月她们在上海护送出境的中年男人瞿靖杰就是Stephanie的公公、她儿子的爷爷。而陶远的姐姐陶月在邮件中称这个人为“爸爸”。
——Stephanie的前夫瞿明远就是陶远。夏寅的干儿子任峰就是陶远的亲生儿子。
夏寅闭上眼睛,脑海中凌乱的碎片瞬间拼成了完整的情节:一年前陶远因名单而死,制造爆炸意外的人却并没有成功得到名单。不久之后,祁昀回国,告诉夏寅陶远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接下来,陶远的父亲因为某种原因到上海与女儿见面,却被名单上的某个人盯上,回家出现了麻烦。于是陶月委托凌彤和夏寅来帮助父亲脱身。当父亲安全到家,她立刻通知了陶远和Stephanie。于是,Stephanie在寒假时带儿子去马来西亚跟爷爷相聚。
陶月之所以不告诉她们那次任务的前因后果,只因为陶月本身就是任务的委托人。
夏寅曾经以为,随着陶远的意外被炸成碎片的只有他们本该去的未来;今天却发现原来就连他们拥有过的过去也一点一点在崩塌。那年夏天翻腾着尘土的爱达荷州立公路,那年春天细雨中的台北……就像一堵坚固的墙忽然从根基开始动摇,终于落下了第一块砖。当她逐渐习惯没有陶远的世界,当她一个人活在除了回忆之外一无所有的世界,忽然发现连回忆都充满了欺骗。
陶远不再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也许那天祁昀说得对:陶远能够跟她分享的只是他人生的某个段落。他从来没有打算让夏寅完全了解他,他也没有资格完全拥有夏寅。
然而这些都来得太迟了。
夏寅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住她冰冷的手背。她睁开了眼睛。
凌彤轻声说:“我猜陶远没有死。”她指了指屏幕上那行电邮地址。如果陶远真的在意外中去世了,为什么陶月还要向他报平安?
或许他没有死,只是躲在某处,那场所谓的爆炸事故只是为了逃避名单带来的灾难而已。
夏寅平静地点点头:“陶月,Stephanie,祁昀,他们三个人一定都知道些什么事。除了我以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得比我多。他们每一个人都要我忘记陶远,因为他们都知道陶远还活着,或许已经有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拥有新的一切。他所有亲近的人都在保守这个秘密,而我,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必须要摆脱的插曲而已。”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凌彤问。停了一会儿,她补充:“现在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大学毕业那一年,有一次我去同学家参加聚会,他也在。他应该是某个同学的朋友吧,当时没有细问,我们就这么认识了。”夏寅没有任何抗拒情绪地陷入了回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CD架边拿着一张我最喜欢的The Ink Spots准备放来听,于是我们就开始聊天。在感情里时机真的很重要,后来当我知道他是个多么危险的人时,早就已经不在乎什么是危险了。”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想保护你?”凌彤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安慰。
“保护我?”夏寅微微抬起嘴角,苦笑,“为了保护我,他会把名单留在酒瓶里给我,然后把酒存在‘浮岛’,等着我毫无防备地当众发现名单?”
“你后悔了吗?”凌彤问。
夏寅摇摇头:“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呢?有没有后悔过?那是什么感觉?”
“当然有了,”凌彤帮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边,“那次你问要不要两对车枕当新年礼物,我说不要。”
夏寅被她逗笑了:“现在要也不晚。”
“不用了,后悔这种感觉是不一定要弥补的。哪有不后悔的人生?”
“谢谢。”夏寅拍拍凌彤的手背。
凌彤也笑了笑:“怎么样?晚饭想吃什么?”
“你做饭?”
“我敢做,你敢吃吗?叫外卖吧。”她坐在椅子上,滑到书桌的另一端去翻外卖卡。
夏寅站了起来,“不用了,我想出去逛逛,不用等我。”
“你自己小心,早点回来休息。”
“行了,别啰嗦了。我真的好怀念以前那个说一句话不超过五个字的凌彤……”
“又来这句词?有没有新鲜的?”
“出去了,晚点见。”夏寅走出书房,去客厅沙发上拿手袋,准备出门。
看着她的背影从门后隐去,凌彤脸上的表情冷却下来,转过椅背盯着电脑屏幕,脑海里不断闪出祁昀的那份死亡报告。如果陶远并没有死,祁昀也只是假死而已,他们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要不要现在让夏寅知道这件事?此刻,她很清楚Edmund当天所说的“危险”究竟是在指什么——她们陷入了一团迷雾,身边每一个看似关联不紧密的人其实都有共同的秘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一张意义不明的网,不知道会往哪个方向收紧,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