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鸥出院,因为打架斗殴不属公医范畴,阳光医院暂时结了帐,却要石竹花负担全部费用,经江小鸥多次说情,才改为石竹花负担三分之一。前提是江小鸥必须站在医院的立场多创收。江小鸥上班之后,结合自己住院的一些感受,提出了几点改进措施,目的是让病人得到真正的关爱与尊重。老板很高兴组织全院学习,说要像江小鸥一样把医院当成自己的家,为医院出谋划策。可是江小鸥在全院各科室推广的时候,却遇到阻力,科室经济责任制,增加的服务都变成收费的项目,连护土的微笑都变成钱。越来越烦多的收费项目让病人的负担无端加重。新进的设备,为了提高使用率,有无必要,想尽办法让病人做。
有个边远山区的出血病人,带着当地医院的B超诊断*肌瘤来到医院。门诊一个医院高薪聘请的专家接待了她,不是直接送到妇科病房,而是让病员先做验血CT。病员上上下下地奔波血顺着裤脚流了一路。那么多的医生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那是专家开的单子,专家有多大的脾气,大家知道。病员昏倒在CT室,才通知妇科。江小鸥去的时候,看见CT室的床上浸了一滩血,病员处于失血性休克状态。江小鸥很气愤,说一定要追究此事。医生们互相看看,只有摇头,江小鸥抢救病员去了。专家却在门诊发脾气,还到副院长蔡专家那里告状,说江小鸥毁坏他的形像。他是老板专门请来的专家,他处理病员会有错吗?他是严格按程序来行医的。副院长批评江小鸥,说不应该当着病员的家属说这话,而且说专家没有多大的错。谁知道她会流那么多的血。江小鸥气得发抖,说:“草菅人命。”副院长又说,专家一个人为医院创造的财富,相当于一个科室。江小鸥无话可话,可是拒不向专家道歉。病员输了三个血,欠了一大笔账,江小鸥带头向病员捐款,又清了一些衣物给病员。病员出院的时候,感激涕零,对江小鸥深深地鞠躬。可是江小鸥心里痛啊,她把病员送到门口,病员频频回首,说:“谢谢。”江小鸥叹说:“我可怜而善良的乡亲……”
江小鸥决定在科室之内整顿医疗过程中的不良行为,取消开单回扣的时候,与副院长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一边是她的失落与不平,一边是医院在市里的名气越来越大。分管卫生的向白玉副市长频频代表政府,对企业为本市人民的医疗健康作出的贡献表示肯定,给了许多公立医院享受的政策。江小鸥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嘲讽,她太清楚医院内部的腐烂,管理层的平庸,开单提成,禁而不绝的药品回扣,大量的庸医糊弄病人。而她的力量那么微弱,她能做什么?她只有在科室之内,实行低成本行医,科内医生使用高价抗生素,必须写明理由,而且副高级以上医师签字认可,并承担责任。其它科室医生可观的药品回扣,让科内医生愤愤不平,认为江小鸥是假正经,害人又害已。表面上对她尊敬,背地里有人放出毒话,说她上一次怎么没被石竹花杀死,也许会捞个烈士什么的。有人不怀好意地把这话传给江小鸥,希望她生气。可是江小鸥只是笑笑,说我也许对不起大家,但是赚那种昧心钱把医生置于何种地位?医生的良心在哪里?传话的人只得附和。江小鸥又说:“心安比金钱更重要。”
江小鸥为了增加科内医务人员的收入,请示医院,新进了一种治疗宫颈疾病的利普刀。医院参照院内相关政策,开一张做利普刀的申请,有百分之十的回扣。有些医生不管病员是不是需要,就一昧要病员做利普刀。尤其是边远山区来求医的农妇,她们对市里的医生都抱着一种敬畏的心理,医生说什么,她们无条件地相信。申请到了江小鸥手里,江小鸥总要经过筛选,只做必须做的。有次又是那个专家,开了一张申请单,只是听病员说有过宫颈糜烂,专家不知怎么做的动员,病员迫不及待地要做宫颈锥形切除。江小鸥检查病员,只是轻度糜烂,说她可以观察,给她讲了宫颈糜烂的原因。病员找到专家说不做了。专家怒不可竭,非要老板有个说法。老板鉴于江小鸥的医术及名气很为难,可是科内有医生假借大家之名,上书老板,说为了科室更上台阶,更团结人心,要求罢免江小鸥主任一职。科内无记名投票,江小鸥落选了。
江小鸥落选了,这多少让她意外。从主任室搬出来的时候,阿青来帮她搬书,她断然拒绝。她想阿青是不是也是那个投反对票中的一个。人心的灰暗,让她很失望,体会到一种刻骨的孤独。阿青有些手足无措,站着不动。江小鸥忽然有丝歉意,觉得自己的负气很可笑。她解释说,只是怕她把书的顺序打乱了不好找。阿青迟疑了一阵,小声说:“请原谅大家。”江小鸥冰冷的心忽然流过一丝温暖。她困惑的是阿青说原谅大家而不说原谅她自已。江小鸥认真地看看她,阿青眼里一样很困惑。阿青像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做一个好医生,是罩在每一个医学生头上的光环。可是毕业了,才知道医生付出的是什么,做一个希波克拉底那样的医生只是理想。而你就像我们最初的理想,只在高处闪光,只能仰望。”
阿青说完,向江小鸥鞠了一躬,眼里含泪退了出去。江小鸥把书一本一本地垒好,又放进抽屉里,忘了是要搬走,眼前晃动着阿青含泪的样子。印象里的阿青可不脆弱,明明错了也要坚持的那种,耍了多个男朋友却没有结婚的意思,在同事中是个有非议的人物。在混浊的今天,她要阿青们坚守操守,像荷出污泥不染,是不是太像唐吉柯德了。
江小鸥只是一名医生,可是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要往哪儿去一样,在科室里坐了一阵。阿青提醒她几次,说你可以走了。江小鸥回到家里,家里冷清,积了灰尘。她在沙发上闷了一会儿,肚子饿了,突然想念青衣巷的凉粉。下楼拐进老城门,可青衣巷已经没有一点影子,不知道凉粉店搬去了什么地方,江小鸥在街边的玻璃门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影子还像当初走进青衣巷时一样,可是心呢人呢都是沧桑的了。江小鸥心里滤过一些人生的场境,往江边走去。
江边新恢复的老城墙在秋日的晚霞中有一种虚假的辉煌。江小鸥走上城墙上的观景台,老城门与城墙已经连为一体。城墙之内是日益繁荣的城市,之外是波光碎影的江面与对岸沉默的山峦,静静细听,有寺庙灵隐的钟声。向内是燥动,是权欲与物欲,向外却是出尘的宁静。人生却没有这样简单的分界。江小鸥若有所思的样子进入高子林的镜头,他在城墙之下拍了她沉思的面影。他踱上城墙,让江小鸥看她的照片。江小鸥看到眼角清晰可见的皱纹,说:“老了。”
高子林笑着哼一句“最浪漫的事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江小鸥说还那样贫。高子林正色说:“我知道你的情况了,离开那鬼医院吧。公司现在主要经销医疗器械,一切都步入正轨,你来任个职,只需要在家里动动电脑就行,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
江小鸥说:“我只喜欢当医生。”
高子林指着江面说:“随水而行吧,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明白吗?当和尚的都没有几个真正地念经,何况凡夫俗子。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钱也好,权也好只是一个苦字。钱够用就行。没事多跑跑,照照相,花、草、树才养眼养心。”
江小鸥笑笑:“想不到高子林倒是悟了,做闲云野鹤。可是人总要坚守一些什么吧,还记得克利斯朵夫那本书吗?他在要离开人世的时候说,‘我曾经奋斗,曾经痛苦,曾经流浪,曾经创造。有一天将为新的战斗而再生。’我想在我离开人世的时候,也会这样说,不后悔做了医生,也将为再做医生而再生。”
高子林哈哈地笑起来,引来一些人的注目。他压低了声音,“仅存的最后一个理想主义者!你不知道现实再也没有理想主义的土壤了吗?可怜的江小鸥。”
江小鸥摇了摇头:“向白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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