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吧,这是晚上六点半,边上倒有人围上来。一个清洁工,以世界末日的姿态,站在老万身边大声的讲述她所看到细节。
“报案吧。”有人提醒说。
已经是一无所有了,而他连电话也不记得。凭着残存的意识,老万跌跌撞撞起身,向芳晴的公司走去。刚刚好,他看见女儿正准备在拐角处踏上一辆小车。
“芳晴。”老万喊。
一个男人从车子里好奇的探头出来张望。而就算要跌倒了,他仍然记得要为女儿留脸面,老万试着向那个男人招手,身子却撑不住的向后仰倒下去。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传来重重的砰的一声巨响。万芳晴呆了足有一分钟,直到老周下车,她也仍然未能抢上去护住万树德。
这是梦。
每到最困难的时候,她总催眠自己,这是梦。
然而一路狂奔是真实的,住院交钱也是真实的。老周握住她的手,坐在急诊室门口,更如梦厣一般尖锐凌厉刺穿所有幻想。
这不是梦,她捂住脸,哀哀的说。她终究不能逃脱,只能想办法面对:庞大的医疗,令人疲倦不堪的养老。社会轻轻一摇,将仟均重担全推至血缘。他们家只得她一个。她看看身边的这个人,而这个人正别了脸看其它。老周刚回来,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砸了。她让他看到了最丑最真的一幕,从此哪怕是卖身,对方也未必肯。
这便是现实。
可恨只恨老万竟不肯承认。他刚从昏迷中醒来,刚刚才见到芳晴与老周。竟不顾自己要撑起身子与老周握手。其实别人不过只是迫于礼貌吧,可他,也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竟拉了老周的说洋洋得意的说:“都是一家人。”
老周骇异得抖。万芳晴不得不拼了面皮强笑着解释:“老一辈的人都重礼数。”
这是礼数么?
芳晴咳了一声说:“阿姨待我,也如女儿一般。”
她何尝不知道此话一说,便是在她与老周之间划上句话。在没见面之前,老周在电话里是怎么和她说的:“万小姐,我想我们可以做朋友。”
她不过是他母亲为他挑中的人,是他与他母亲之间角力的杠杆,要与不要,全在母子是否合心的空隙里。芳晴在下午接到这个电话,便立刻撇开感情,如同公事一般在闪电间剖析清楚。原来是这样,她不是不感到羞辱,却也要奋力为自己一搏,“当然是朋友。”她轻言细语对老周讲:“我这个朋友为你接风洗尘,你该不会拒绝吧。”这样的温柔款款,原是红颜知己所能做的。先做到这一步吧,她在等老周前来接自己之前坐在办公室里这样想。窗外,是那么火红的丽日晴天,就象一个人生机勃勃的野心与欲望。总能好,总会好的。她想,然后将心思沉下去,更沉下去,直到脸上一点妆容也无。唯有粉红的唇膏轻轻的一点,衬着素白的肤色,半是娇艳,半是端庄。虽然这未必就是老周喜欢的扮相,但不试就永不能找出真相。
真相。
这么快,这么残忍的就摆在她面前。
一个妄想攀高枝的穷家女。
老周彬彬有礼的在医院门口伸出三根手指与芳晴告别。
一个瘸子也要有这种仪态?
她的心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然而不能说不能想,万芳晴三步并做两步回到病房站在床头,把一条丝巾缠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