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热闹。一个女人,只要肯狠下心放纵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再丑,也总有两分面皮在外让人追逐。可再没一个人似老方,她年纪越长,就越明白这个道理。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男人,能如老方似的,在被未曾坐实名份的老丈人索取十万礼金之后,还能对着那个女孩子讲:“你跟我。”
芳晴的头痛起来,脑子开始嗡嗡的响。有什么在她身外旋转,似一只网,密密的将她集结在正中心。
“别说了。”她暴躁的喝一声,自己倒把自己唬了一大跳。从前,再怎么难,她也总是紧闭着嘴似一只老蚌。但现在-----这倒真成了意外之喜,吼一句自己想说的话,原来竟这么简单。万芳晴好整以暇,坐等父母发落。这不是第一次,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想到这里,不由得诧异的在心底啊了一声,原来如今的她,竟把父母当做客户来对待。
那么做客户就要有客户的规矩,把条件摊开来看,有哪一点他们能够与她同起同坐,分庭抗礼。芳晴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悚然一惧,冷汗骤起,让她的面部表情不由得放松下来。她的手无意识的搭向李明彩的额头,在世人眼里,这就是个安慰的表示。芳晴只觉得自己身子向前一倒正好扑进母亲的怀里,不再是记忆中的芬芳馨香,李明彩的身上带着浓重的生活气息:那是身居陋巷的人所独有的。腐臭霉烂,而他们唯有靠我,才能真正爬得出去。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又愤怒又伤心又难过,热辣的,似一块新生的疥疮。那是痛与不能痊愈的绝望,在她所伏的位置,她再不能如幼时一样,能吮吸到鲜香的奶汁,而只能是给予,无穷无尽的给予。“还不如吃三聚氰氨呢,这样我就谁也不欠了,”她这样模糊的想着,然后头被人用手轻轻的抬起来。那是父亲,芳晴不能躲不能逃,却也再不如两年前那样一味的在心底哀泣。面对万树德一句:“你要父母怎么做?”,她倒镇定下来,淡淡的回应道:“我喝口茶再说。”
他们长远不接触了。万树德并不晓得这就是万芳晴处理公事的一贯之道。不得罪任何人,在喘息之间找到应变之法。更何况父母给万芳晴的时间远比客户要长,要更长。她慢慢的洗刷杯子,慢慢的清洗茶叶。水,不够烫,索性再烧一壶。一二十分钟能谈出个什么结果呢?老天给他们的时间足够长,长到可以穷尽一生,以相互折磨来做为结束。这样的结果,不是让人不凄凉。她到底还年轻,还有求生的欲望。情绪一上来,竟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她说的,远不是万树德想要听的,望着眼前这张激动的,与自己相似的,年轻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想要撕毁她的冲动:那么美的年华,那么好的机会,然而她不会用,两年前不会,两年后仍然不会。她会做的,不过是坐在面前,言辞慷慨,一寸一寸凌迟她的父母,她的亲生父母。人要有多狠心才能做到这点,人要有多不孝才能说出这些。万树德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颅,听芳晴重复着又说了一次。语句不再凌乱,清晰而富有条理,听得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从她自己角度,万芳晴说道:
“我做不到,我成不了你们所期望的那种女人。美满的家庭,出色的事业,拥有各种人际关系,迎来送往,家中客似云来。无论父母走到哪里,都能因女儿的能力而得到高规格的接待,而无论你们有任何杂事,也能因我的关系而得到圆满的解决。我成不了这种女人,无论是以我的智力,还是以我的情商,我都成不了你们所期望中的女人。我只是普通人,这一辈子也只能做普通人。平凡再平凡,即使也找的老公,也不可能满足你们的需求,成就你们的梦想。”
她说到这里,声音哑下去,再哑下去。带着浓浓的失望。如果天若有情,或许真有人会发现那样的失望只是因为子女对父母的爱。但这深切的爱,在世间凡俗的天秤上,历来因不能风化成物质的哪一种而备受轻视。关于这个,芳晴不是不晓得,却没料到两年后的她仍会甘心受蒙蔽,哪怕只有一瞬,却也足以让她在这暗夜里流下饱含痛苦与羞耻的眼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