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命的近卫营冲上了浮桥,他们先是推搡,继而将手中的环首刀劈向了抗命之人,生生为陆机杀出了一条血路。
面对近卫营的杀与主帅的逃,溃败的邺城军彻底丢掉了希望,同时也抛弃了最后的人性。
“滚开,别挡老子。”
“找死,让开。”
“啊......”
浮桥处,不断有想要逃命的军卒冲上去,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劈砍向挡住自己去路的人,哪怕这个人在昨日还被称之同袍,也照杀不误。
此刻,每个邺城军士卒都想要过桥,都想活下来,这让自相残杀的情况愈演愈烈,一具具的尸体也随之掉落在了水中。
“弓箭手,放箭。”
李峻再次吼出了将令,他身上的盔甲已被鲜血染红,原本通体黝黑的斩风刀,在此刻也被粘稠的血液涂成深褐色。
一时间,摄魂的破风声响起。
箭矢不断地射杀浮桥上的人,一些刚过浮桥的军卒尚未来得及庆幸,也在箭雨中将命留在了涧水岸边。
不仅如此,在洛阳军的推杀下,一群群无路可逃的溃兵跳入了水中,妄想游过涧水保住一条命。
然而,湍急的河水并没有给他们多少活下来的机会。
几个喘息后,除了少量水性好的军卒得以求生外,大多数人都淹死在水里,漂在了水面上,黑压压的一片。
从清晨开始,从王瑚的大戟挑起马咸的尸体时起,这些邺城军卒就在逃命,他们从鹿苑逃到东阳门外,又从东阳门外逃到了七里涧。
虽然他们依旧想要逃,但多数的人还是将命留在了七里涧。
此刻,七里涧已然没有了原本的模样。
每一寸的土地上都布满血肉模糊的尸体,流淌的血水殷红了黄土地,汇集成流,蜿蜒至涧水中。
涧水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深红色,大量漂浮的尸身阻塞了水道,形成了断流,导致整座浮桥都淹没在不断上涨的水中。
在溃兵当中,也并非都是怕死之辈,参将贾仲便与十几名河北旧将进行过拼死抵抗。
他们一来是想要为鹰击将军马咸复仇,再则也希望能为大军争取到更多过浮桥的时间。
然而,军心已散,能够跟随他们迎敌的人少之又少,这十几名成都王府的旧将最终还是死在了乱军之中。
随着杀戮的持续,慢慢地,涧水南岸除了洛阳军外,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伤残的邺城军卒不会得到怜悯,他们所得到的只有被屠杀,因为他们的头颅可以被当做军功,凭此也便能拿到赏银。
当战火落尽后,邺城军主帅、河北大都督陆机早已远遁。
他过浮桥后,甚至都不曾回望一眼,只是不停地抽打着身下的战马。他仅是想要再快些,快些远离这个炼狱般的地方。
日暮时分,如血的残阳被厚云遮挡了大半。
冷冽的寒风先是裹挟着冰粒簌簌落下,继而有大片的雪花飘起,天地间再次陷入到一片灰蒙蒙中。
“咳咳...”
望着满眼的尸体与血红,李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充斥了血腥味的寒气让他不禁干咳了几声。
人与野兽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李峻觉得没有区别,人只是站在了食物链顶端的野兽,却比任何的野兽都要有着无穷的兽欲。
自己是不是也如此呢?李峻不否认。
在这个世界里,为了自己与家人的安危,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赔上成千上万条人命。
“咳...咳...”
这次的咳嗽声来自于王瑚,一缕鲜血也随着咳嗽正从他的嘴角滴落。
李峻快步走过去,关切地打量了一下王瑚,急声问道:“你怎么啦?伤哪里啦?”
王瑚抹了一下嘴角,不在意地笑道:“没啥,就是后背让马咸抽了一长槊,没啥大事。”
李峻有些担心,怕王瑚伤到了脏器,吩咐道:“深吸一口气,看看哪里疼?”
王瑚耸了耸肩,却也是按照李峻的要求,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后背针刺般的疼痛让他不禁咧了咧嘴。
李峻见状,皱眉问:“哪疼?”。
王瑚咧嘴道:“后背,就是后背疼。”
“里面不疼?”李峻指了指王瑚身子。
王瑚又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估计是抽狠了,等回去我给你些金创药,外敷内用,效果挺不错的。”
李峻说罢,抬手拍了拍王瑚的肩膀。
在洛阳城的这段时间里,李峻与王瑚接触的最多。久而久之,也将原主与王瑚之间的情分又加厚了许多。
王瑚虽说是个包打听的性子,但也是个重情义的耿直人。李峻很欣赏他,愿将他当做兄弟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