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顿时酸涩起来。暗香依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依恋让他难以接受和相信。
怎么可能,依依早先根本不认识傅月,这前后他不过只睡了一觉,醒来就……咦?他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待问过闫长老,这才知道,他的,自己竟然连睡了遂!遂!一想到傅月肯定反复点自己道让自己昏睡,更是对傅月恨了个底朝天。咬着牙暗想,如今自己都破例恢复到不正常了(现在这模样在未默心里是不正常的),依依为何还是不喜欢自己?!心中正愤愤不平,这时,就听一人吧嗒嘴嘟囔着说:“妖精,别走。”,一抬眼,便瞧见不远处呼呼大睡的襄阳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暗骂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元宝王爷还有心思睡觉!一个纵身上前踢醒了襄阳王。原本想让襄阳王醒来与自己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岂料襄阳王乍一醒来迷迷瞪瞪根本没弄清楚状况,一听自己的随从大声质问面前男子:“大胆!敢踢我家王爷!”,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被人踢醒的,顿时火冒三丈,他堂堂一个王爷何曾被人踢过?!再说,他刚醒来尚不知面前少年竟是未默那厮,仔细一看这长得实在让他心里不舒服,顿时与未默发生了争执,木屋前又是一阵大乱。
说实话,在襄阳王眼中,未默那厮就没被他放在眼里过,就未默那模样,没把暗香依依吓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哪里想到面前少年就是未默呢?
而在未默眼里,襄阳王同样不济,就元宝王爷这样的草包,自然不是自己的对手,要不能找他一致对外吗?
闫长老将这几个年轻人的暗潮汹涌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当下,眼见未默与襄阳王几句不和就要大打出手,只得使了眼色与萧仁,让他上前好言安抚。
而此时,慕容逸已牵着暗香依依的手,飞向了山巅。
天边一旦拉开一条犀光明便无法遮掩地争相涌入大地。
慕容逸回眸看向暗香依依,见她笑望着自己,晨光下,眼中满是对自己的亲近和欢喜,原本该喜悦,可内心真实的感觉却恰恰相反。
为救顾不迷,他耗损了不少功力,顾天穹付出更是,合二人之力才为顾不迷打通了任督二脉,救回了他的性命。
顾不迷半昏半醒之间,几次低唤出暗香依依的名字,轻声呢喃之语很有些悱恻。他与顾天穹都听得真切,他早先一直以为顾不迷自点死是不想与暗香依依或莫七彩发生关系,可就在那一刻,顾天穹的一声叹息,让他领悟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渺茫的生存希望,心甘情愿选择万虫钻心之苦,在痛苦折磨中死去,不知该说这个人傻,还是该说这个人痴。尤其这个人所做一切,另一个人并不知晓。
回头,他看到了一双秋水盈眸……其中,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脉脉情意。本该欢喜,可一想到自己早先的所作所为,欢喜随即蒙尘,隐隐地还有一丝害怕。
害怕?他竟然也会害怕,怕什么?怕她知道自己就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还是怕她这样的眼神消失殆尽?忍不住讥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喜欢上一个人,开始嫉妒,开始了患得患失。
如此想法让他微微一怔,下意识起了排斥,竟不敢去深想这想法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世间情爱本就脆弱,何况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旦揭穿很可能与她反目,理智告诉他应该想方设法隐瞒到底,甚至到死也不让她知道真相,可心底却有一个更强的声音,嘲讽着自己不敢面对现实的怯懦,为一己之私隐瞒事实的卑劣。不!这不是他慕容逸,即便他并非好人,却也绝不是一个伪君子。
之巅,参天树顶。
他与她,分立两端枝头。
他远眺远方,风吹起了他的发,不同以往地静默中,他疲惫而疏离。
她望着他,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却没有开口相问,只静静等待,等到他愿意主动转过头来,望向自己始终不变的柔情笑意。
清晨的山风吹得她衣张发扬,面色苍白,眼神却明亮到刺眼。
立在枝稍的身影随风轻动,他轻声笑问:“告诉我,你眼中看到的谁?”
“慕容逸。”她答,微微敛了目光,真正的答案只有自己明白。
心微微一动,想到自己此刻易了容,他恍惚了一瞬。莫非,她只是想到了自己慕容逸的容貌?
朝霞之光,柔和而坚定地落向人间,光明耀眼,看到她面色苍白,知道她昨夜击退了一众黑衣人,心中一软,向她伸出了手。
她义无反顾地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执手相握,她颇为动容地对他说:“此生此世,我们再不分离!好吗?”
他神色一变再变。
这一生还有多长,或许一日,或许五十年。
可这世间,无论是谁,一生最动容的时刻,莫不是与相爱之人执手许诺。许这一生一世,许下生生世世,不怨不悔。
只是这句誓言得来如此快,如此容易,又太不单纯。
想要,又不想要。
想紧握,想守住,却偏因其不纯粹又抵触地放开。
岂料,她却将自己的手反握得更紧了些,不容他放开。
望着她紧张而期盼的目光,再看她紧握着不放的手,他敛下了目光。或许已疲惫到无心力去分辨和等待,或许被她眼中期盼深深触动。他扬起近乎残忍地笑,不留余地道:“你鞭子上的毒是我所下。戚坊镇那四个调戏你的男子都是我的手下,就在你出鞭教训时,蝴蝶之毒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了你的鞭子上。”
看着她古怪的神情,他笑得轻蔑至极:“我还知道你内功心法的秘密。”
“落月迷香,若与男子交合,男子可获一甲子功力。”他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甚至不愿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毫不留情地继续道:“如果我有一甲子功力,我将成为武林第一人,从此天下无敌!”
“你还要与我一生一世不分离吗?”他带着无尽笑意,问暗香依依。
他肆意地笑着,残忍而决绝地等待着她的答案,她神情复杂难辨,从挣扎犹豫不信,到不得不信,只觉得自己不堪到了极致,可一想到他是他,前世的错过,今生的相遇,用生命亦难换来的又一次重逢,是上天垂怜,是自己日夜心心念念的期盼……也是命数,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谅,只有一点,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顾不迷会好起来吗?”他似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嘴角笑容越发轻蔑,却仍回道:“会。”
闻言,她顿时展颜,义无反顾地说道:“只要他能好起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离开你,除非……你不喜欢我。”
他的笑僵在唇边。残忍变成了复杂难辨地动容,轻蔑变成了难以名状地悸动。
轻轻阖上了眼睛,轻轻地起来,手心温润的触感成了此刻唯一的世界。这才察觉,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未曾松开,无以名状,有生以来,第一次,只觉得自己的心快不听话地跃出胸口,好似自己得到了全天下,好似这世间自己最梦寐以求之物也尽在掌握。
他听到她坚定地道:“这一世,我绝不会离开你。”
这一世?
他似有所触动,睁开眼来,理智重归躯体。
这一世?……为何只有这一世,为何是这一世?
他缓慢而轻声地道:“从现在开始,蓝枫立誓只疼花舞一人,宠她爱她,不会骗她,答应她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对她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许欺负她骂她,要相信她,有人欺负她,会第一时间出来帮她,花舞开心的时候蓝枫陪着她开心,花舞不开心蓝枫哄她开心,永远觉得花舞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她,在蓝枫的心里只有她。以此为据,一生一世……”绝不反悔四个字飘渺无音,或许已无须再说。
她震惊、迷茫、疑惑的神情丝毫不落地映在他的瞳孔中。
“你……你怎么会知道——蓝枫?”她惊问。
“这段话,是你梦中的呓语。”每一个字,他都说得极慢,从她的脸上,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看到了愤怒,看到了失望,可不知为何,种种情绪过后,只剩下悲伤。
悲伤,为何是悲伤?他不懂,但所有的这些都已足够让他明白,她对自己的情为什么来得那么突兀,她为什么会轻易原谅自己过往的种种欺瞒,她眼中看着的那人究竟是谁。
此刻,他就好似一个身陷荆棘的人,越是挣扎越伤痕累累。她的神情似一根刺,清晰反复地着他,察觉到她的手在缓缓抽出,他突然反应过来想要紧紧回握不容她离开,可她已不再给他机会,骤然将手抽离,凌厉的指甲甚至划破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顺着他虚张的指缝流出滴落。
恍惚中,他笑了。
蓝枫,原来是那个叫蓝枫的人,他甚至不能肯定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何其嘲讽,何其轻蔑!
原来一直在寻找,一直在期盼,一直存有希望,以为上天将她送到这里,是要重新给她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可如今才明白,不过是彻头彻尾地愚弄和欺骗。她无法面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唯有逃避地离去,踉跄而仓惶,悲伤而无措。
他带着笑意,脊背挺拔如初,不去看她渐行渐远地背影,只望着远山霞光,嘴角缓缓弯起,溢出鲜红的血液。
阳光,寸寸浸染山谷,攻城掠地。百花的艳姿亦因此夺目绽放。可就在你因其美、受其惑,情不自禁踏入靠近摘取时,它亦毫不留情地反抗你甚至残忍地毒杀你。当你察觉它表里不一地虚伪,你会后悔被它表象所惑,会痛苦,会挣扎,会报复,可无论怎样,痛苦都已如此明显,你原以为痛苦的是你,只有你,可你怎知,就在你挣扎、痛苦时,无数的花儿都随你凋零。
没有谁真的赢。
百花谷中。
木屋的门“咯吱”一声被人自内打开,首先出来的是面色苍白的顾天穹,而在其后,缓步走出的,仕不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