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巡夜的人才敲过梆子。莞丝园内无人,四下昏暗,只有青石板因着头顶一轮清月的光辉,微微透着亮光。
一个小丫鬟迷迷糊糊的推门走了出来,她半眯着眼睛,穿着身单薄的中衣,头发松松的搭在肩窝上。
她只身一人,也没有打灯。愣愣的在原地站了会儿,稀释了下睡意,然后脚步轻轻的寻到水缸处,用瓢舀了勺凉水。
并没有着急喝,而是端着水坐到石桌前,用手肘撑起,身子挺直闭着眼睛喝水。
葱葱郁郁的皂角树被风吹动,树影斑驳在石桌,小丫鬟的身前晃动。
她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到鼻前,挡住了喝水的呼吸。她眼并没有睁,而是随便将碎发拨开。
吱呀…
极轻的一声。
丫鬟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一道素白的影子,在门口踅摸。
她唬了一跳,就跳将起来,水洒了一袖子,湿答答的她睡意一下子也给没了。
再定睛一看,那素白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急急忙忙就向门口走去。
门没有上闩,像是虚虚掩着。她推开门左右环顾,不见一个人。
黑黢黢一片,瞧着也是吓人,就像是有什么会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一样。
丫鬟打了个激灵,抱住双臂婆娑了一下,然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将门闩上,胸膛还在咚咚跳着。
再不敢一个人在园中晃荡了,丫鬟瞧了一眼半明的月晕,拧着衣袖上的水,就往屋里跑。
那道素白的影子像是忘记了。
…
苏合等到莞丝园没有动静,才从墙角边转出来。
她穿着中衣,浅浅的粉色,月光下不仔细便看成素白了。因为瘦弱,她的衣裳还有些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被风一吹,背后看去隐隐是有那么一丝吓人的意思。
尤其她睡前并未重新梳拢过发,有些凌乱的碎发简单用手梳过,然后尽数披散下来。
但从前面看,她脸儿尖尖,过分苍白的颜色在月晕倾洒下泛着微光,显得倒是柔和了。
她眼底微稍带着红意,黑白不明的眼眸不觉得没有精神,有了些楚楚动人的姿态。
她在月光中拾阶而行。
无论是树,是石,是花,旁侧的所有,衣角掠过后便即刻黯淡了。
她如同仙子坠入凡间,却只有清晖与她为伴。
她脚步浮虚,她面色寥寥。
更夜的梆子声毫无预兆的再次响起,一圈圈在天地之间震荡。
三更了。
子夜时分。
新的一日来临了,是五月十九日。
五月十八日,过去了。
她脚步一顿,磕碰上路肩的石子。
尖锐的疼从脚底向上传递,她缓缓的蹲下,屈膝手臂环在一起,头颅埋在膝盖间。
发丝如同绸缎从背后朝前倾下,扫过地面。她单薄的身影变得更加孱弱。
祠堂的角门已经近在咫尺,她终究是未来的及。
未来的及送过往最后一程。
未来得及和曾经永别。
苏合说不上来内心是涩是苦,也说不上来她现在是茫然还是无助。
或许都是,或许都存在。
她瞪大眼睛,潮意却透过衣料,沾上她的肌肤。
…
方灵均从祠堂里走出,浑身沾染上檀香的香火味,同样的月晖,亦柔和了他面色的冷漠。
时值子夜,月亮处于正南方位,明亮而又圆润。薄云散去,群星不再,空旷的天际,只剩下一轮圆月。
他散漫而行,眉眼疏离。
就这样的,苏合的身影跌撞进他的眼底。
方灵均脚步一顿。
心里,措不及防的,猛然跳动两下。
苏合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她仍然保持着埋头哽咽的动作,吚吚呜呜的哭泣。
雪白的一段脖颈,泛着玉色的光辉,包裹着的一节一节细细小小的脊椎骨,被衣领遮挡,压下浅浅的一层阴影。
方灵均觉得喉头,像是被压住了什么东西般,不上不下。
让他难以下咽。
身侧垂下的指尖略微屈起,“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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