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他从前以为,衣冠之下,皮肉之上,他的每一局都要输。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清晰地感知到,杨婉不想让他输。
对于杨婉而言,她终于可以抚摸这个曾经活在纸堆里的男子,不再带着后世的审视和悲悯,而是饱含温热的情意。
“我背你回承乾宫吧。”
“不用的……”
“你怕小殿下为难我吗?”
杨婉没有回答。
“婉婉别怕,能够照顾你,我什么都可以受着。”
他说完轻轻托起杨婉的身子,让她暂时靠在椅腿边,自己起身走到杨婉面前蹲下。
“来。”
杨婉望着邓瑛的背脊,“你一会儿要走慢一点,我之前都是骗你的,我伤养得不好,真的很痛。”
“好,我慢慢走。你先上来。”
杨婉咳了一声,“还有,我不是很轻,你要是……”
“婉婉。”
他打断杨婉的声音,又温和地重复了一句:“你先上来。”
——
五月的早晨,洒扫的宫人们刚刚把昨夜被雨水打落的树叶扫成一堆一堆的,稀稀落落地堆在墙根处。
杨婉搂着邓瑛的脖子,安静地伏在他的肩上。
他曾经为皇帝修建皇城,对皇城内的每一条宫道,每一处殿宇都了然于心,但他明白,这些砖石和草木都不属于他。唯有此时,他被杨婉搂着脖子,一步一步地行在皇城的初夏里,他才忽然觉得,那些出自他手的风致,与他有了真实的联系。
邓瑛侧头,看了一眼杨婉靠在他肩膀上的脸。
她似乎因为精神太累而睡着了,但又因为太疼,一直无法睡安稳,但她的面容依旧松弛而柔和。
邓瑛抬起头,朝宫墙上的花枝看去,忽然轻声问了她一句。
“婉婉,你要不要花。”
谁知背上的人竟含糊地答了一声,“要一朵厂花。”
厂花是什么,邓瑛不知道。
可是看着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憨甜的笑容,竟也跟着笑了。
——
承乾宫的宫人们此时已经得到了杨婉被开释的消息,簇拥着宁妃守在宫门前,御药房的彭御医带着两个女医,也一道候在承乾门前。易琅牵着宁妃的袖子,轻声问道,“母妃,为什么女医也来了。”
宁妃叹道:“你姨母受了伤,这几日,你都要轻一些,不要打扰到你姨母养伤。”
“谁伤的姨母。”
宁妃看着易琅严肃的面容,沉默地摇了摇头。
合玉道:“娘娘,还是把西配殿给掌籍住吧,东面虽然宽敞些,但奴婢们离得远,怕顾不好。”
宁妃道:“不用再去收拾配殿,横竖也来不及了,等她回来,就让她住我的寝阁。”
“那娘娘呢。”
“我照顾她几日再说,她一定吓坏了,心里也有委屈。”
合玉忙道:“掌籍是娘娘的妹妹,又待我们小殿下那般好,如今遭这样罪。我没谁不心疼啊。”
宁妃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都好,只是我心里不安,还是让她跟着我吧。”
说完,弯腰摸了摸易琅的脸,“你姨母回来,你不要一直问她,让她好好休息,知道吗?”
易琅道:“母妃,姨母是不是因为谋害二弟的事,才被带走的?”
宁妃还不及回答,合玉便已经迎下了台阶。
“邓厂督,您慢一些,让我们扶稳。”
宁妃直身朝承乾门上看去,见邓瑛正半跪着,反手护着杨婉的腰,让合玉等人将杨婉搀下来。
杨婉的衣服上全是血痕,从腰腹到大腿触目惊心。
宁妃忙提裙迎下去,也不敢冒然碰杨婉。“怎么……怎么会伤成这样。”
杨婉听见宁妃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娘娘……”
“没事,难受就别出声,姐姐带你进去。”
“不难受……就是看着吓人。”
她说着朝易琅看去,“您带小殿下回去,没得吓着他。”
易琅道:“我不害怕。”
杨婉苍白地笑了笑,“那你一会儿可不许吓得哭啊。”
“不哭。”
他说完看了一眼邓瑛,又仰起头朝杨婉看去,“我都替姨母记着。”
邓瑛并没有起身,低头对易琅与宁妃道:“奴婢向娘娘和殿下请罪。”
宁妃还未开口,却听易琅道:“是你救的姨母吗?”
邓瑛直起背,“奴婢不敢这么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邓厂督直说。”
邓瑛抬头看向杨婉,易琅的声音一提,“你不用看我姨母,她不想我为难你。我问你话,也不是为难你,我只是想问清楚,你究竟做了什么。”
邓瑛再伏身道:“奴婢没有照顾好掌籍,请殿下责罚。”
易琅低头道:“你不必顾及我的体面,请你不该请的罪,你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