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买帐的时候极少,不买帐的情况极多。你送去个绝色佳人,反倒容易激发蛮酋的兽欲,令其更积极地来侵边犯境。”
“若是国力强盛,以赐婚和亲来宣展大国之姿,安抚边远之邦,用亲戚关系来笼络感化疆外野民,也只是满足君王虚荣心的无效之举。蛮子们精得很,该缩头时绝不冒泡,你强大的时候,和不和亲他都不敢来招惹你。肉欲是短暂的野火,宗教信仰与文化忍痛才能长久地影响人心。再漂亮、再多的女人,都不过给蛮族送去生育小战士的机器,远不如派一个德行高尚、道义精深的牧师过去划算。”
“可惜,胡狼人不会欢迎咱们的教士,倒有可能把他烹了下酒。”贝叶点头接话道:“具体到这次,咱们是娶女而非嫁女,连最后那点锦上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卡琳尔过门之后,肯定是居于夫家,而不会跟胡狼人住在一起。西格尔绝不会因这个妹妹而对我们的态度有半点收敛,这从上次古斯前去谈判就看得出来。”
“我的意见是,如果想防止西格尔发疯而做出不理智之举,干脆就把卡琳尔放回去。如果要犒赏有功之人,就把这个蛮妮赐给他侍枕。费尽心机地搞和亲,只怕费力不讨好,迷惑不了蛮子,反而束缚咱们自己的手脚。”
“两位说的当然都很有道理,”丹西抓住身边妻子有些抖动的玉手,缓声道:“不过呢!我觉得让小美去试试却也无妨。即便侍枕铺席,倘若能够说动卡琳尔,两情相悦总比强扭的瓜要甜一些嘛!”
丹西话里的意思,自己的老婆在这,两位谋士大人卖个面子,别太扫女人喜欢做媒婆月老的兴致。
“领主如若坚持,那就照此办理吧!”安多里尔顺势下台,但仍提醒道:“不过无论谁迎娶蛮女,都得给这位弟兄把话说清楚。南部草原将成为蒂奇斯的基地,我国的这个草原战略是不会改变的。虽然当巫师联盟进攻胡狼的时候,我们会适当地给予援手,但胡狼如果不主动退出南草原,将来难免会有冲突发生。丑话讲在前头,总比沉醉迷梦中要好,省得醒来的时候,更加伤心。”
“我坚持自己的意见,蛮妞特别是胡狼女人,咱们碰都别碰。”贝叶却不卖这个面子:“诸位也许对草原历史不太了解,我这里给大家讲讲当年鸠蛮首领怯尔不提的风流韵事。”
贝叶当然不会无聊到真的讲什么草原英雄的风流史,他讲的是草原历史上一宗著名的悬案:
当年怯尔不提带领无敌的鸠蛮骑兵威震天下,权势几乎遮罩草原,是汉诺大草原最接近统一的时刻,比之戈勃特和戈连父子还要厉害许多。然则,这位盖世雄豪却被当时的胡狼族长之女所迷,娶之为妻。
或许当时怯尔不提这位草原英雄也并非糊涂,而是怀着两族联姻,逐渐并吞胡狼的企图才做如此举动。不过,伟大的功业恰坏在那个胡狼女人的身上。成婚当夜,怯尔不提和新娘子同眠一床后,两人就再也没有醒来。两人身上没有刀伤剑痕,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搂抱着挺尸了。
这桩怪案一直是草原上至今无人能够破解的谜团,怯尔不提正当盛年兼且武功高强,不可能是新婚之夜兴奋过度而亡,以前也没有相关的病史
怯尔不提的猝然过世对草原局势产生了巨大影响。这位军事强人一死,鸠蛮内部又发生权力之争,各附庸民族、部落立刻离心离德,脱离鸠蛮控制,草原恢复了四分五裂的局面。胡狼人则趁机扩大势力,重新回到第一集团的地位
这个历史悬案及其可怕后果,确实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人们难免浮想联翩,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倘若卡琳尔是学得了祖传真经蛇蝎美人,来在猛虎自治领身上重演当日鸠蛮人的惨剧
“虽然乱怀疑人不对,可这个卡琳尔先弄得戈勃特休妻弃妇,后又对赤拉维青眼相加,令人不能不揣测其贞烈的脾性和如花的外表后面,究竟是否包藏祸心。”贝叶的话令安多里尔也改变了态度:“而这会她又落到我们手里,只怕”
“算了,胡狼已然式微,不值得操太多的心思。”丹西适时叫停,转移话题以改变会议的气氛:“咱们当前在草原上的主要敌人,还是巫师联盟。”
“则尤,特别是戈勃特这等雄豪之辈,竟然甘心退居幕后,让伊森老妖独揽大权,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丹西叹口气,似乎对昔日智勇堪敌的老对头的隐退有点怀念:“伊森看样子是一定要跟我们作对到底了。最令人头痛之处在于,老妖的行为模式、最终意图,与草原各族首领完全不同。其他各族首领为的是本族的发展壮大、富裕强盛,故而我们与他们既有冲突争斗的一面,在一定条件下,也有暂时妥协的可能。伊森不然,他的目的似乎就是打击猛虎军团,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就是针对我一个人而来。只要能够擒杀我,沃萨与鸠蛮人的死活,估计他是不会怎么放在心上的。”
“领主说的不错。”贝叶翻动手里的情报夹道:“据说巫师联盟已然发出召告,希望与草原各族会盟南下,进攻蒂奇斯人和我们的北风堡。不过老妖的提议在草原响应者寥寥,客气点的,以族人需要度冬,连番作战过于辛苦需要修整等借口进行搪塞,大多数人,干脆理都不理。”
“这说明,我们的脱身之计是正确的。打不着我们,蛮子们必然自相残杀,没人傻到跟随伊森南下,与我军进行阵地战。”安多里尔冷笑着颔首道:“老妖即使想独自南下,亦不可能。一则巫师联盟的兵力不足,二则,如若没有结成同盟,得不到其他各族的支援,他们离开基地长途奔袭,路上就可能遭到他族骑兵的伏击骚扰,甚至老窝都会被别人端掉。可以说,不解决草原内部问题,伊森就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可他要想统一草原,芟除群雄,战争就不可避免。如此,咱们正好乐得看戏。”
“光袖手旁观可不行。”丹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伊森像控制鸠蛮沃萨那样把整个草原控制住了,咱们不想介入都不行了。”
“缓动不是不动。巫师联盟跟我们一样不受草原欢迎,伊森看样子又比我们要心焦。我军先不着急动手,养精蓄锐,静观其变,必要时给他制造点麻烦,促使他们与草原群狼斗得两败俱伤。待到我们与蒂奇斯人出手,不动则已,一动就必须完胜,将不服者彻底灭族!”贝叶脸露杀气:“上趟草原之战,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教训。”
“我倒有个办法,咱们手里不是有些俘虏吗?上次阻击战没能派上用场,现在他们又有了利用价值,送回去至少可以给老妖添添乱。”安多里尔道:“戈列塔是戈勃特的兄长,赤拉维与伊森、戈勃特都曾有很密切的关系,把他们放回去,看看伊森会有什么反应?沃萨、鸠蛮两族的巫师和武士阶层会不会发生内讧?还有,则瑞那边,咱们也得想点办法,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再给伊森出几道难题。”
“好主意。”丹西点头赞许。
“还有一个疑团,伊森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控制了戈勃特与则尤。”贝叶提醒道:“老妖的控制方式非常特别,不是武力威逼,不是使毒下药,也不是胁持某个至亲之人迫其就范,而是让两人心甘情愿地受其驱使。从神态上讲,两位蛮酋难说是不是处于心智健全的状态,然而,他们的发号施令,明晰准确,合乎情理,又不可能是发了疯。”
“贝叶这个问题提的好,这也正是我多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我出去散散步。”
身边的妻子突然打断丹西的话,起身离去。
美芙洛娃尚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核心绝密会议,她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在巨木堡时,席尔瓦总是避开美芙洛娃,自行召集将领商议。丹西以前也从不带女眷与会,但这次也许是因为对老婆信任而无所保留,也许是因为涉及到和亲政策,需要妻子的协助,从而携老婆一同参加。
虽然从小在布里埃王宫里长大,嫁给丹西后又一直待在巨木堡的领主府,但美芙洛娃一直处于一种边缘地位,从未真正卷入过现实政治的漩涡中心。在深院高墙之内,关于阴谋、政治、战争等,她只听到过一些隐约的传闻,从未有过亲身经历,丹西也几乎不跟她谈这些方面的内容。
今天晚上谈论的话题,在几个男人眼里看来,也许只是家常便饭,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对美芙洛娃的冲击却非同小可。
丹西刚开始尚顾及身边的妻子,可随着讨论的深入,他很快就沉迷其中,忘记了老婆就在一旁端坐
在家中马虎随意的丈夫,面貌慈祥、嗜酒如命的老军师,瘦弱如猴、像小丑般可爱逗趣的贝叶,都是在美芙洛娃身边一起生活共处的人,是她最信任的亲人和朋友。但在今晚的会议上,他们都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展现出人性中最为冷酷残忍的一面
看着这三个人阴鸷冷峻的面容,耳听着他们分析各方对手将以何种狠辣阴毒的招数对付自己,研究本方应如何不择手段地反击、报复和杀戮,美芙洛娃越来越坐不住了
女人选择了逃避,躲回自己的小天地,不愿让这些可怕的话语继续损害丈夫、朋友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两位继续商议,我去去就来。”见老婆花容惨白,丹西撂句话就追了出去,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我没事的,你回去继续开会吧!”美芙洛娃对追出门外的丈夫轻声说道,声音明显有些怅然。
丹西将她拥在怀中,感觉到女人尽管强自镇定,双肩却颤抖得厉害,而那双手更是冷得像一片冰,没有半丝暖意。
丹西想说,你住在重重羽翼庇护的深闺大院,不会了解人心有多么的险恶,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野蛮和残酷。
他想说,世界是弱肉强食的猎场,没有道德、同情和怜悯的一丝立足之地。
他想辩解,只有战争才能平息战争,只有死亡才能消灭死亡,只要目标是崇高的,无论以什么样的手段来实现,都是可以原谅的
不过,这些平时可以脱口而出的说辞,面对着妻子,丹西却觉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难以启齿
最后,他只能在寒风中舒口气道:“保重身体,别着凉了。”
“嗯!”美芙洛娃在霍夫曼及一队卫兵的陪护下盈步离去。
丹西望着她的背影,仿佛有某种无形无状却又弥足珍贵的东西,正从自己心里、体内流失
良久,丹西轻轻地喟叹一声,转身走进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