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郡的这场罕见暴雨又连下了两天方才歇止。一层秋雨一层凉,八月末的雨后,人们开始闻到了秋天冷清萧瑟的气息。
在地牢里躲过雨天的小孩,躺在阴冷潮湿的草席上,眼睛望着低矮的天花板,却用僵直的手指在玩弄着一条小蛇。
两天来,他经历了连日连夜不许睡觉的审讯,被拳头、刀剑和各种刑具恫吓,遭到毒蛇、蝎子、老鼠、蚂蚁等的侵袭,还曾受过竹签插入手指缝等不露伤痕的刑罚。
然而,无论如何,倔强的小孩只懂得用“我不知道”这句话来回答一切讯问。
当然,因兹波林有言在先,切萨皮克不会用真正的肉刑来对付小孩,主要集中在精神和意志层面摧毁他的防线,像毒蛇都是拔除了毒牙才用来进行恐吓。
然而,令切萨皮克沮丧的是,小孩年纪不大,意志却极其坚定,像是受过反刑讯专门训练。他软硬不吃,什么也不怕,铁嘴钢牙,套不出半句话来。那条被用来吓唬他的小蛇,更成了小孩手里的好玩具,变为陪伴他入眠的伙伴。
可以说,在两天的比试中,小孩是胜利者,切萨皮克一败涂地、束手无策。
“可怜的小东西。”虽然钻心般的疼痛隐隐传来,孩子仍用肿胀而颤抖的手指拨弄着小蛇,让它与自己四目相对:“你有毒腺,可没了毒牙,再也无法觅食,只能慢慢饿死。”
“你知道吗?有人告诉我,人的心,可比你还要毒上一百倍、毒上一万倍,你信不信呢?”
“你为什么扭来扭去,不敢正视我的眼睛,难道你害怕了吗?”
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蛇对话,被地道里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打断了。小孩将蛇搁到一旁,坐起身来,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匡当”一声,门儿被推开,兹波林庞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屋子里臭气熏天、臊腥阵阵,令他下意识地用洒了香水的白手帕擦了擦鼻子。
在他身后,是神色尴尬的切萨皮克。
“密尔顿,你不愧是独眼龙的贴身文书。”兹波林蹲下身子,用手抬起小孩的下颌:“有种!”
经过两天的打探,塞尔情报机构最终弄清楚了这个小孩的真实身分。
他并非普通的小间谍,而是巴维尔的贴身秘书,掌握很多绝密情报,穿梭于各义军基地,可以代表独眼龙军团长发布各项军事密令。
两天来一直忙于军务,为搜索不出敌军主力下落而郁郁寡欢的兹波林,本来几乎忘了这档事。听得自己的府内竟然埋藏有这种宝物,塞尔王国大将军也不能不为之动心,他抛开杂务,亲自过来参与审讯。
“你也不赖,兹波林大将军阁下。”密尔顿不再掩饰身分,冷声相讥:“无愧杀人魔王的称号。”
“这么可爱的孩子,我可下不了手。”兹波林咧嘴一笑,一脚将草席旁的小蛇踹飞:“切萨皮克也太不像话,怎么能让你玩这样恶心的东西呢?”
密尔顿不再理睬兹波林,连忙跑到墙角,翻看那条陪伴自己两天的玩伴。
还好,可怜的小蛇虽然撞在了墙上,受伤不轻,却还活着。
“来。”兹波林拎小鸡一样把密尔顿提溜过来:“乖孩子不玩蛇,你这么聪明可爱的娃娃,应该跟羊羔这种可爱的小动物在一起才般配嘛!”
“咩咩”的叫声在门外响起,一个卫兵抱进来一只纯白无瑕的小羊羔。
切萨皮克和几个卫兵将密尔顿叉开手脚,成一个“大”字状绑在刑架上。
“这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小羊羔,瞧瞧,它多温顺、多可爱。”兹波林将羊羔在密尔顿的脸上蹭着:“它的毛儿多柔软。”
“可惜,它已一整天没有吃奶了。”兹波林将密尔顿的裤带松开,捧起孩子的小雀雀,恶毒的笑容满脸开花:“羊宝宝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噙吮妈妈的奶头呢!”
地牢里响起孩童的尖叫声,塞尔军官的嘻笑声,间中夹杂着羊羔咩咩的叫声
“轰!”巨木堡西面又一处城墙因遭受几个月连续不断的猛烈锤击而倒塌,露出一个宽达数米的口子。詹鲁步兵冒着矢石,欢叫着涌往缺口处。
“射箭!砸石!浇火油”
丘根站在墙头疯狂地呼喊着,两手各擎一块檑石往下猛砸。
城头上方的矢石,如狂风暴雨般密集而下,城墙下的攻城步兵群,却依然在冲锋前进。
前面的人倒下了,但后面的人接踵而来,尽管知道灾难在前方等待着自己,但没有谁能停止脚步、没有谁能转回身去。
后来者推着先行者,又被更后面的人推挤。盲目而疯狂的人流源源不断地涌着,前仆后继,往缺口里冲
克鲁斯带领几十个勇士推着沉重的塞门车,逆着这股汹涌的人潮而进!
重型塞门车外端插满尖刺,中间开有一排小孔,守城战士持着一排钢矛往外捅刺。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一捅就像刺烤肉串一般扎穿几个人的胸膛。
刀斧手在塞门车旁边护卫,砍杀着试图从侧旁缝隙里挤进城来的敌兵。
最先冲上来的敌兵,很快被塞门车的尖刺和排矛送进了地狱,但他们的尸体也为后来者提供了一个趁手的肉垫,城墙内外的士兵开始就着这高耸的铁架两旁相互角力。
经受前后巨大的挤压,钢筋铁骨的塞门车竟也被推得咿呀作响,进进退退、来来回回,每挪动一寸都要付出数以升计的鲜血为代价。
克鲁斯用肩膀抵住塞门车,嗥叫着往前顶,手里握住一根钢矛,像扯风箱一样高速地来回捅刺
城头上的守军冒着箭雨跑到城墙坍塌处,把石块、沸油、檑木、箭矢、火把等,不停地往人群密度极高的城下詹鲁步兵头上倾泻
经过一段时间的拉锯争夺,几米宽的缺口前竟然留下了两三百具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了一人多高,形成一道死尸壁垒。
詹鲁人暂时退回去了,克鲁斯弯着腰呼呼喘气,工程队不停地往裂缝里、塞门车后塞沙袋,在铁架后砌砖垒墙,建立临时防御工事,给破损的城墙打补丁。
站在高塔上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红发独裁官,也长舒一口气,悄悄用手帕抹去额头的汗珠。
几个月来,联军日夜不停地轮番攻城,城墙上到处涂染着殷红的血迹,像被漆过一遍,成了一堵红墙。
在联军攻城武器的不停钻啃下,坚固的石墙也倒塌和裂开了十几处地方,全凭着尤勒设计的重型塞门车,方才能堵上缺口,苟延残喘到现在,保住城池不失。
近几天来,缺口每日都在增加,每天都要不停地打补丁,联军也早把进攻重点从城门转向了这些地方,朝着伤口处下手。
捅开的口子迅速凝成血痂,然后又被刺开,再被封上,如此循环往复。随着这种伤口不断地增多,终有一天,巨木堡的城墙将千疮百孔,完全崩塌。
从这段时间的攻守情况看,这种趋势有加剧的迹象。
到底还能坚守多少天,席尔瓦自己心里也没底,只能扛一天算一天,顶住一日是一日了。
一切都只能寄托在独眼龙和跛子骑将这两个家伙的身上了。
席尔瓦的目光越过斑驳的城墙和城外栉次鳞比的联军营房,投向苍茫而辽阔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