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音调略微上扬。
金眸中一点寒光,莫名慑人至极。
那一眼就让执政官的胸口哆嗦了起来。
“王、王子……我、 我真的是为了您……”
他哆嗦着、结结巴巴地勉强想要解释什么。
可是伽尔兰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了一旁凯霍斯的身上。
“凯霍斯。”
仍旧保持着一手将刀刃抵在对方喉咙上的姿势,他瞥了凯霍斯一下。
一眼就看懂了王子的意思,凯霍斯点点头。
他一招手,立刻就有两个亲卫进来,将执政官绑起来,连同那两个被他们打昏过去的侍卫一起拖了出去。
被拖走的时候,那个执政官不甘地喊着王子的叫声还在走廊里回荡了很久、很长的时间。
“王子,虽然那个人很无耻,但是有一点他说得对。”
塔尔咬咬牙,继续劝说道。
“托泽斯城守不住了,我们就算留在这里,也只是白白送命。”
他说着,转头看向金发骑士。
“凯霍斯阁下,您也劝一下殿下啊!您经常上战场,这战况的结果您应该看得出来啊——”
烈日的骑士沉默了稍许。
然后,他上前一步,开了口。
“战况已无力挽回,托泽斯城的沦陷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说,
“附近的城市没有可以对抗这批海盗的力量,就算现在向王城紧急求援,援兵至少也要七天才能赶来。”
“海军舰队几乎已被全毁,所有军备物资都在军港,被海盗占有。”
“城中唯一的战力只有城卫,但是仅凭城卫无法抵抗海盗。”
“……无法抵抗吗?”
伽尔兰突然低声重复着凯霍斯最后一句话。
他向前走了一步,走到那扇敞开的落地窗之前。
他伸手,扶在一侧的边沿上。
湿润的风夹杂着冰凉的雨水吹了进来,吹乱了少年金色的额发。
伽尔兰站在那里,站在高塔之上,俯视着这座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城市。
他注视着那座高高的城墙,看着那些站在雨中勇猛地和爬上来的海盗厮杀在一起的士兵,看着那些战士在雨中喷溅而出的鲜血洒落在城墙上。
没有人退缩,没有人害怕。
一个人倒下了,就又更多的人冲上去。
一次又一次,他们硬生生地将那些攀爬上来的海盗赶下了城墙。
他说:“可是他们还在坚持,还在抵抗。”
少年俯视着那些和海盗奋力厮杀着的战士们。
被风吹得凌乱的金发散落在他白皙的颊边。
他的瞳孔映着那些依然在拼死奋战的战士的身影。
托泽斯的执政官放弃了,托泽斯的富商们放弃了,这座城市的权利者放弃了。
可是,还有人没有放弃。
战士们还在咬牙拼死抵抗着入侵者,他们还在赌上性命来守护这座城市。
如果让他们自己知道被抛弃了的话……
伽尔兰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高喝。
“安努!”
空中传来一声长鸣,一个漆黑的身影冒着细雨在天空翱翔一圈,然后落在了伽尔兰伸出的手臂上。
伽尔兰将一个铜管绑在黑鹰的腿上。
他抬手,摸了摸安努有些湿润的羽毛。
“抱歉,安努,我知道让你冒雨飞行很危险,但是现在我只能拜托你了。”
他说,
“拜托你,尽快将这个送到赫伊莫斯手中。”
安努那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伽尔兰,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像是在回答伽尔兰的话。
伽尔兰抬手向上一送,黑鹰猛地展翼,向着阴暗的天空飞去。
它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只留下一声长鸣的余音在天空中回荡。
注视着安努消失的方向,伽尔兰开口询问。
“凯霍斯,以你的经验来判断,在现在的状况下,坚守托泽斯七天……不,五天的可能性是多少?”
金发骑士沉默了稍许,然后,他给出了答案。
“几乎没可能。”
带着王子强行突围,冲出城市,他做得到。
可是以现有的贫乏兵力坚守这座城市五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再强大,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以一己之力抵抗所有海盗。
何况他本身就不善海战。
“不可能啊……”
少年喃喃自语,他闭上眼,细碎的金发散落在他的眼角。
他的唇微微动了一下。
他问:“塔尔,凯霍斯,你们怕死吗?”
塔尔喃喃地喊了一声殿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凯霍斯则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王子,没有回答。
伽尔兰低低地笑了一下。
“我怕。”
他是怕死的。
那几次死亡的经历,让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害怕死亡。
他一直竭力想要离开王座,离开王宫,都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一次好好地活下去。
…………
风中传来一点血腥的气息,他闭着眼,却仿佛能看到不久之后被烈火焚烧、鲜血染红的城市,还有那堆积如山的尸体。
哀鸣遍地,数不清的子民将死在海盗的屠刀之下。
风陡然间急促了起来,呼啸而来。
伽尔兰睁开眼,他伸出手,抓起那件丢在桌上的厚实披风。
他转过身。
呼啸的风掀起他金色的长发。
他一边走,一边抬手,将那浅色的披风哗啦一下在空中展开,系在肩侧。
“我要守住托泽斯。”
伽尔兰说,迈步向前走去。
一步步,平稳的,平静的。
浅色的长靴踩踏在地面发出响亮的脚步声。
落在后方的凯霍斯抬头看去。
他看到了那被灯光照亮了的飞扬而起的金色长发。
他看到了少年的身后,长长的披风翻飞不休。
【坚守五日,几乎不可能。】
不可能。
…………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该去做。
理当如此。
阴沉沉的天幕之下,唯独亚伦兰狄斯的王子那一双金色的眸,明明处于黑暗之中,却是甚于一切的明亮。
可是,有时候
这个世界上,有着明知道不可能,也必须去做的事情。
他要守住托泽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