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整, 众人再度踏上了去往会宁府上京的路途。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做好了防冻措施, 但高铭还是有几次冻得想哭,也放弃了自己骑马,改为在马车内捧着手炉取暖。
马车四壁被棉被铺盖着防风,自己又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烤着炭火,搂着手炉,高铭这才觉得剩下的路程他能坚持。
花荣偶尔也进来取暖,每次进来, 高铭都少不了亲自给他暖手,在这一片冰封中享受片刻的温存。
出关已经很冷, 越往北就是风大雪紧,冻得几个随行的宋国时臣痛哭流涕地跟高铭请求:“大人, 咱们到了之后, 别急着回来了, 等开春再回来罢!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了!”
高铭不敢全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免得他们精神崩溃,暂时安抚道:“咱们到金国上京多休息一段时间。”
这些随行们才都猛灌了烈酒, 各自回到了马上。
喝进口中的烈酒, 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也都不觉辣了, 甚至觉得还不够味,还能喝下更烈的。
难怪后来的金国皇帝也抛弃了上京搬到了更温暖的幽州,连女真的后代也遭不住这种天气了。
虽然也有出于统治的需要, 但环境因素绝对在考虑范围内。
不过,好歹准备做得充足,伙食医药都不缺,加上有金国官员的互送,终于到了会宁府的金国上京。
众人听说到了上京,心潮澎湃,高铭也下了马车,远眺前方,“上京啊...”
上京城在哪儿呢?
没有看到城墙,只看到一些星罗棋布的毡帐,有的毡帐高大耸立,周围聚集着几个小的毡帐,但总体来说,放眼望去,只见游牧民族一般的毡帐,不见房屋和城郭。
之前高铭和完颜家是在辽阳府相见的,那之前被比女真更先进的辽国统治过,所以有了城市和房屋大炕,而女真的老家依然保持着朴素的女真部落风格。
还住在毡帐内。
就在高铭张望着这片稀稀落落的毡帐,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护送他们的金国官员下下马跑向了其中一个毡帐,不多时就见一个戴着皮帽子的女真人走出了大帐,正是完颜宗弼。
天气寒冷,一呼吸便是一串的白雾,宋国这群人加上马匹此时呼出一团团白气,差点辨不清是谁。
兀术看到了南方来客,一脸笑意走近,“好久不见,快进毡帐说话!”
高铭捂着快冻僵的下巴,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白雪,“我们先到了辽阳府,到了才知道,贵国皇帝陛下跟各位皇子回了上京,便一路北上。”
兀术瞧高铭冻红的脸,笑道:“每年这个季节,连我们女真人都不随便赶路,想不到你们竟然能抗住这么冷的天气。哈哈哈,怎么样,冷吧?”
其实他也不想北归,但一个重大原因,叫他们不得不回到老家。
花荣道:“还行,就是雪有点大,马不好走。”
高铭则道:“就是这样,我们为了不耽误行程,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披星戴月地赶路,终于赶上了吴乞买王爷的生辰。是明天,对吧?”
兀术心情很好,确实是有要庆祝的喜事之前的高兴模样,又是送出一个笑容,“对,是明天!随我去皇帝寨见父皇罢!”
高铭晓得女真没什么礼仪,一点不拘谨,“好的。咱们去吧。”
所谓皇帝寨,就是这些毡帐中最大的一个,但说到底,还是毡帐。
兀术撩开帐门,让了高铭和花荣进去。
毡帐相当大,高铭觉得容纳几十个人不成问题,一进门有个炉子,上面坐着一个铁壶,有个女人在一旁看着。
正对着高铭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男子就是阿骨打,女人和他岁数差不多,高铭推断是他的皇后。
他俩左手边则是完颜晟,也盘腿坐着,没有成年的皇子,只有几个小孩子满地乱跑。
这种场合很不庄重啊,高铭将碰了碰招文袋内的国书,寻思还是别现在拿出来了。
有两个女真小孩跑到了高铭跟前,拽着他的袖子,仰头说着什么,小手一伸。
高铭虽然听不懂,但这个场景很熟悉,这不就是小孩讨压岁钱的样子吗?
高铭微微一笑,幸亏自己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几个糖块,剥了外面的纸,自己先吃了一个做演示,挤出笑容,然后把其他糖块都给他们了。
这些糖块是在他路上补充体能用的,袖中常备,心里不慌。
两个小孩得了糖,也学着剥了外面的糖纸,往嘴里塞。
然后眼睛一亮,嘴里说了句女真话,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瞅了瞅高铭,然后蹦跳着去找其他小朋友分享新得来的食品去了。
高铭这种外国人随便问本国皇室成员食物的行为,并没有被呵斥,所有人都笑着看这一切。
高铭心想,你们还真是心大啊,不怕投毒么?
不过,应该也是觉得他不敢吧,毕竟一屋子战斗力点满的女真人,是不会叫他活着出去的。
阿骨打心情看起来很好,“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一会叫兀术送你们去新建的皇城住,明天晚上有宴会,大家好好庆祝一下。”然后瞅着完颜晟道:“哈哈哈,你又老了一岁啊。”
完颜晟摸着自己的头顶笑道:“哈哈,快不顶用了。”
两个中老年人互相打趣,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笑。
这时候,兀术道:“那么国书和礼物等明天酒席的时候,再献出来吧?”
阿骨打笑道:“可以,明天拿出来就行。”
既然阿骨打这么说,高铭就跟花荣随着兀术下去了,到他们所谓新修建的皇城休息。
出了皇帝寨,高铭见这周遭都是大大小小的毡帐,心想这玩意不冷么,难怪人口少,却还那么能打,身体不好的应该都冻死了。
兀术指着不远处一个毡帐道:“我就那里,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他如今全权负责对外事务的,不叫其他人染指。
此时女真尚白,一来因为没有染色印花的技术,二来可能是生活在雪域有关系。
高铭呵着白雾,寻思这新建的皇城还有多远,不行回去骑马得了。
走了好一会,终于走到了各个毡帐的尽头,不远不近地看到一排排砖瓦房屋。
难怪刚才看不到,原来是被毡帐给挡住了。
高铭明白了,所谓新皇城就是从毡帐更新换代成农耕民居房屋的地方。
这是把辽阳府的住宅方式搬回女真来了。
高铭道:“我们住这里?这不是新房吗?我们两个外人住进去不好吧?”
兀术道:“父皇叫你们住,你们就住罢,对宋国使臣的尊重。”
这一排房子是模仿被占领的辽阳府的生活方式,叫匠人建造的。
父皇说了,要等明年所有的房子都建好了,叫完颜部的人一起搬进去。
今年冬天,还是住毡帐,过女真人原有的生活方式。
而且宋国人到底是外人,安排在毡帐内,一来他们住不惯,二来离他们都太近了。
新皇城离毡帐远,他们也踏实。
比如,另一伙远道来客,也被他们安排在新皇城。
想到这些房子跟大宋时宗强他们住的宅院的差距,兀术觉得实在拿不出手,但不能露怯,故意表现得淡定自若。
高铭也知道如果自己对这些屋子表现出半分嫌弃,或者言语中透露出看不上,一定会被小心眼的兀术记恨上。
敢嫌弃我们大金国的屋舍不如大宋?你辱金!
“谢谢陛下的热情款待。”高铭对着花荣道:“那咱们就快进去吧,冻死我了。”又问兀术,“我们的随行人员也都可以住进来吗?”
兀术道:“嗯,一会就叫他们过来。”
高铭就选了中间的一个屋子,与花荣走了进去,兀术也进来转了一圈,见没有柴火,就转身叫人去取了。
花荣见他走了,四下看了看,见屋内有炕,布置跟在辽阳时一样,便敲了敲墙,担心地对高铭道:“结实吗?我很怀疑他们的造房技术。”
一个常年睡毡帐的人,突然盖起了一间房子,就问敢随便住么。
“没事吧,也不会是女真人盖的,肯定是从辽阳掳劫回来的工匠盖的。”
后来女真在这里建造起了像模像样的都城,全赖攻破辽国的上京,抢了一波建造师跟工匠,后来破了汉地,得到的人才就更多了。
基本上就是,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比我会的人都没有我能打,叫他们给我造。
有的时候,文明是很脆弱的,东西方都发生过蛮族战胜比自己高等的文明的情况。
花荣又捶了捶墙壁,“你分析得有道理,不过,这屋子没生火,一会得叫人来把炕烧热了。”
高铭揣着袖子,瞅了眼炕,“……我错了,我在辽国的时候还嫌弃它来着,天知道我现在多想睡在上面。”
“看来你真是冻坏了,不过,咱们终于到了目的地,能过段安稳的日子了。不行的话,真等明年开春再回去吧。”花荣抱着高铭提议。
高铭是被冻怕了,“也不是不行。”
过了一会,有人捧着柴火进来,开始给他们烧炕。
这时,时迁他们也都过来了,开始歇下行囊,将被褥和生活用品都搬了出来。
屋子暖和了,日常用具也到位了。
等时迁他们走了,高铭摘掉斗篷,往炕上一躺,“活过来了——”
真是累死他了,他躺在炕上,周身温暖,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忽然间,他听到屋外传来一声呜呜呜的惨叫声,真的是惨叫。
高铭赶紧下炕,而花荣已经先他一步推门出去了,然后就表情古怪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摇头。
高铭紧随其后出门,就见时迁嘴唇挨在马鞍上,不停地叫:“拿、拿不下来。”等他硬生生扯下来,马鞍的铁扣环和他的嘴唇上都是血。
高铭无奈地道:“不是让你们不要舔的吗?”
这一路,已经有好几个人遭殃了,但还是前仆后继地有人尝试。
“高大人,您之前不说还好,您一说,真就好奇了。”时迁委屈地道:“忍了一路,刚才摘马鞍的时候,看到铁扣环,鬼使神差就一个没忍住。”
之前常年混迹辽国的段景住从时迁旁边经过,留下一句,“谁没在北国舔过铁呢。吃一堑长一智。”
像他这样之前在辽国就中过招的,就不会在金国犯同样的错误。
时迁吐着舌头看自己没皮的地方,“也是邪了,一边想着是真的吗?这一边舌头就伸出去了。”
忽然,这时高铭看到与他们隔了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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