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本来就都这个时候进门,是你早了。”她不禁觉得委屈。
裴海的脸色更难看了。“你是说,你本来就都这么晚回来?”
“现在才九点半,你自己平时不到十一点是不离开工作室的。”她把手提袋丢进沙发里。
“我在做正经的工作,你只是去办个园游会的小摊位而已,如何相提并论?”他的浓眉仍然揪得死紧。
池净忍住回嘴的冲动。
“裴海,我们不要一碰面就吵架好不好?”她无奈的望着他。
“那你就天天准时回家,我这个要求算过分吗?”他低吼。“你自己也不是天天准时下工啊!”“就因为我下工的时间晚,我们相处的时间更少。你如果也跟着晚,我们每天只能在睡觉前才碰得着面了。”
她疲惫的叹了口气,不想提醒他,即使她天天守在家里,他们仍然只能在睡觉前、他工作完之后才碰得着面。
“我尽量不再迟归,好吗?”她采取下宁人的态度。
裴海顿了一顿,二话不说,转进浴室里洗沐。
当天晚上,他没有向她求欢。她又伤心了一夜。
其实,池净也觉得很委屈。以前她终日无所事事,伴他、等他,陪了好几个月也没有怨言。可是他只等了她几次,就怨声载道。
她知道他很不满两人的相处时间变少。
以前都是她陪着他进工作室里。他雕镂蜡胎,她看书写字。他已经习惯了只要手边的工作一放下,转头就能看到她,亲她吻她,甚或厮磨温存。
两人才新婚四个月多,他的想望原也无可厚非。但,他不能要求她放下一切,天天陪着他啊!她也希望拥有自己的生活,以及一个独立自主的空间。
某个周日,他没上工,她也乖乖待在家里陪他。两人一起听音乐,散步,吃着老邓烘烤的小饼干,讲几句体己的话,耳鬓厮磨一番,幸福宁馨的感觉彷如回到了昔时。他很罕得的主动问起店面的装潢进度。
“木工的部分大致上完成了,全是我们几个臭皮匠一手包办的呢!等明天装上投射灯,再粉刷一下墙壁,应该就大功合成。”趁着他心情很好,她主动提议道:“不然你明天拨出半天的空档,跟我一起下山看看。”
“好啊。”他爽快的答应了。“不过我习惯先工作几个小时才休息,所以你先下山吧!我接近中午的时候过去与你会合,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隔天,池净透早便匆匆下山。
周六选焙好的灯具九点整就会送来,她得赶去签收及付钱。史考特和杰瑞两个大男人利用周末,仔细恶补了好几本“电气大全”打算亲自动手牵线、装灯,让她崇拜一下。
到了十一点,两个男孩心性的男人姗姗来迟。
“jane,你今天坐在墙角纳凉就好,一切看我们的。”史考特向她拍拍胸脯保证。池净笑着看他耍猴戏。褐发碧眼的史考特今年二十八岁,来自苏格兰,擅长于人物肖像。他长得细瘦修长,很有几分飘逸的味道。尤其讲起话来带着浓浓的高地口音,更添几分异乡游子的风味。德布罕镇好些位年轻少女迷他迷得半死,但只迷他的人,他的画销路仍然普普通通。
某个角度的他很有一点裴海的味道。
当然,裴海潇洒拓拔的男性魅力则是他比不上的,那是经过时间淬炼,圆熟天成的自然魅力。
并非她为妻的老王卖瓜,尽管裴海是东方人,他的磁性连白种女人都无法抗拒。他的五官轮廓够俊美,体格够挺拔,浑身透出狂傲不羁的调调。在洛杉矶时,她曾陪同他出席一些餐会,她认得出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如果她没有站在身边,而裴海又落单的话,那些女人早撕了他。
史考特大概再磨个几年,味道才会出来。
“对了,杰瑞呢?刚刚不是还见他忙里忙外的,现在怎地不见了?”她忽然想到。史考特漫不经心的瞄一眼手表,眼睛又盯回“电气大全”上。
“十二点了,他去海伦家教的学生家里接她。今天未来的老丈人要请他们吃中饭。”他的右手在墙上画来画去,仿真电线的走势。“你饿了吗?待会儿的午餐算我的。”池净迟疑的瞥了眼腕表。“不用了,我在等我先生,他说好了要和我共进午餐,你要一起来吗?”
史考特忽地放下书本,耸着眉心盯向她。
“你丈夫也要过来?那个顶顶有名的大艺术家,裴海?”字面上虽然很恭维,语意却藏着一股摆脱不掉的酸味。
“嗳。”池净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没有挑明了说。依据她的经验,很多不得志的艺术家遇到成名大师,都会有类似的瑜亮情节,尽管两人专研的是全然相异的领域。史考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口气太着于形迹,干笑了两声。
“你是知道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的。只要一听见大师的名头,心里就先矮了半截。”顿了一顿,他又半开玩笑的接着问:“我说珍啊!你老公整天和刀光剑影为舞,你不怕他哪天睡觉梦游,提起一柄开山刀随手一撩,你的脑袋瓜子不保?”
越说越离谱了!她凝蹙起眉心,这次不搭腔。
“算了,我还是不说话比较好,以免动辄得咎。我们这种穷酸画家见过的大场面不多,器度自然比不上令夫婿。”史考特显得有点不是滋味。“无论如何,祝你和裴先生用餐愉快。”
他发“裴”的音彷佛在说“呸。”
“史考特!”饶是她的性子恬柔温顺,心下也不免动了气。
叩叩。门口响起指节轻扣木框的敲击声。
她侧眸一看,裴海!他正站在出入口,两手环抱在胸前,一边肩膀斜靠着门框,意态闲适而潇洒。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的午餐之约。”她无法掩饰见到丈夫的喜悦。一抹娇红慢慢泛上嫩颊,两汪水眸亮着波光。
裴海微微一笑,向她勾勾手指头。当她走到他身前时,他挺起腰躯,轻握着她的下颚,完全罔顾史考特的在场,俯首印上深深的、深深的一吻。他的舌探进她的芳唇里,和她的舌尖炽热的交缠。
当这个吻结束时,池净两颊更加潮红艳丽,完全不敢望向史考特的方向。“你别闹了。”她羞赧的拍他胸膛一下。“我来帮两位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史考特;这是我的丈夫,裴海”
“幸会。”裴海淡淡打了声招呼,主动伸出手。
史考特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以“一阵青一阵白”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您好。”他转过身去整理工具箱,避开池净迷惑的眼神,也顺势避开了朝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珍,你先去吃饭吧!店面我看着就好。”
池净又蹙起眉心。这大男生今天实在很没礼貌!她回眸偷瞄丈夫,裴海也是个脾气大、姿态高的人,希望不会惹他不悦才好。
“我们走吧!我在乔其安诺订好位子了。”裴海非但不生气,绽露的笑意中还隐藏着“得逞”的志高意满。
“乔其安诺”是镇上最高级的意大利餐厅,逾时不候的。池净回头再看看史考特,才挽着丈夫离去。
席间,女侍一一替两人上菜,她隔着餐桌中央的白玫瑰,打量对面的丈夫。“你心情不好?”
“为什么这么问?”裴海若无其事的把一匙海鲜千层面送进嘴里。
“你是不是听到史考特的那些话?”她几乎敢肯定他一定听见了。
“为了他的几句话而心情不好?你也太小看我而高估他了。”裴海掀了掀轩眉,似笑非笑的。
“那你在气些什么?”她就是感觉他不太对劲。
裴海又是摇头叹气,很怀疑她明明有颗玲珑玻璃心,怎么变得如此迟顿。难道她从来不照镜子吗?
“我很不爽他对你有非分之想,偏偏你这丫头还傻楞楞的,一点儿也没发现。”被他一说,池净还真的楞了。
“不不会吧!”她手足无措的放下餐具。“史考特只是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且而且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心智成熟度却比我小,我一直当他是弟弟呢!”“半路认亲人也得对方愿意配合。”他淡淡的道,继续用餐。“依我看,史考特确实很乐意和你联亲,但绝对不是姊弟或兄妹的关系。”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她还是不相信,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
裴海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再啜了一口冰水。
“随你。”他透过玻璃杯凌厉的盯着她。“从现在开始,我不要你单独和他相处,你不是说还有另外两个人吗?”
“海伦的父亲今天请吃饭,杰瑞先去接她了。”她继续自言自语。“不可能吧?史考特知道我已经结了婚,应该不会啊!”直到当天夜里,她犹在自我怀疑。
接下来几日,裴海放下所有工作,天天出现在店里,陪着她刷墙壁,钉钉子,当搬运工。
史考特这种毛头小子当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性,他也压根儿没放在眼里。只是,他对她的占有欲素来很强,如今知晓有人在觊觎心爱的老婆,当然更不可能让对方有机会跟她独处。
池净一直很纳闷。书上说,强烈的占有欲通常源于不安全感。越觉得不安全,就越想占有;一旦占有,就越想紧扣着不放手。
她已嫁给了他,跟着他山水天涯,对他也一往情深,从不曾偏望任何人,他为何会有如许强烈的不安全感?
而史考特也妙。只要裴海一出现,他就走。若非借故买东西,就是宣称去散步找灵感。总之,他绝对不跟裴海同处一室。对于他们夫妻俩不经意间展现的亲昵,采眼不见为净的哲学。
从他显而易见的反应,池净明白了。
答案是,真的会!
“明天就是庆典了。”那天夜里,裴海从浴室里走出来,湿漉漉的黑发被大毛巾揉乱,看起来格外年轻。
“嗯!”她放下艺术杂志,替他拍松胖胖的大枕头。“第一天,你会来吗?”他没有马上接腔。“你要去吗?”
“当然啊!”池净讶然睐向他。“我忙了两、三个礼拜,就为了这次的庆典,怎么能不去。”
他翻身躺进自己那侧,再把她拉到身上来,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
“如果我希望你别去,让其它三个人去看店呢?”他定定望进她瞳眸里。“那怎么可以!”她马上反对。“我们已经约好两人一组轮流看店,而且我是和海伦一组,又不是史考特,你担心太多了。”
“你认为实际执行起来,你真的会和海伦一组?”他老实不客气的告诉她。“用肚皮想也知道,海伦待不了两个小时就会溜去找她的宝贝杰瑞,丢下你独自看店,最后还不是那个闲闲没事干的史考特晃回来陪你。”
“这只是你的猜测,又不一定会发生。而且我和你的立场也表明得很清楚了,史考特不可能不识好歹。”池净挺身坐在他的小肮上,神情与他一样固执。
“你为什么总是把人性想得如此高洁呢?”裴海拿她的性善论很没办法。“我已经花了四、五天陪你耗在那个小摊位上,再也没有更多时间天天陪你们玩。”“我并未要求你陪我玩,而且是你把人性想得太差了。”她翻离他身上,躺回自己床位,背对着他以示抗议。
裴海不把庆典的事当正经让她挫折感很大。对他来说,她只是在玩玩,然而她却是很认真的想熟悉小镇环境,为未来做规画。
须臾,他的手从背后探过来,滑进睡衣下缘,握住她沁着女性甜香的雪峰。“不然答应我,你和海伦商量,说你只接早上的班。”他在她耳畔诱惑的低哄。“为什么?”她回眸望他。
“因为我只腾得出早上的时间。”他顺势吻住她,健美的体躯压覆上来。说来说去,他就是要跟着去,断绝其它男人接近她的企图。
无论池净想说什么,也全在他激切的欲潮里蒸发殆尽
激情褪去时,她香汗淋漓的枕在丈夫怀里,飘入憨眠中。
临睡前,蒙眬间,她的眼中看去是他的身形,鼻中嗅闻是他的味道,耳中聆听是他的呼息。
全是他。唯有他。只能他。
她轻吁了口气。觉得,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