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去一位朋友家中借住,顺便沉思。”烟头被捻熄了。俊雅的脸庞仍然隐在暮夜里,叫她瞧不清他的神情。
“沉思什么?”她的声音一直很低,不欲惊开静夜。
“沉思,”他顿了一顿,语气更加清淡了。“如何和你分手。”
痛楚来得如此突如其然,她的心口彷佛被轰开一个洞,整个人都空掉了。只是一场小争执而已。他误会了她,而她放下身段来找他,不要他道歉,不求他解释,他还要怎样呢?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就能因而与她诀离。她的胸口彷佛探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心田,揪得她无法呼吸。
“我明白了。”她颤巍巍的吐出一口淤气,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最后的自尊,誓不在他面前痛哭崩溃“对不起,打搅你了。”
她木然的移下床铺,像个战败但骄傲的士兵,直挺挺的走向房门,每个步伐都缓慢而稳健。握住门把的那一刻,情痛的泪无声滴落在皓腕上。
一团火热从背后席卷而至,来得那样狂、那样快,几乎将她撞贴在门上。他的气息包围了她,浓烈又酸楚,清爽又甜蜜,一只急切的大手将她翻转过来,在她来不及拒绝之前,狠狠的压进胸怀,挤出她弱躯内的所有空气。
“小净小净,小净”他不断低回着她的名,低哑痛苦的语调,如同动物垂死前所发出的呻吟。
她失声痛哭,珠泪肆意的奔弹,濡湿了他整片衣襟。“你你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他热切的吻着她,吻去了她的泪,吻上她的颊,以及她的眉眼额角,终点落覆在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樱唇上。
“你没有犯任何错,做错的人是我。”他抵着她的唇,急切又沙哑的低语。“我的错误太大太多,永远弥补不了你,如果能,叫我赔还这条命给你也无所谓”“裴海!你说得太严重了,情侣之间哪有不口角的呢?我又不会一辈子怪你。”她惊愕的拉开一点距离,望着他。
“你不懂你怎么会懂呢”裴海的眸中藏了千言万语。
“裴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她多了几丝暸然。缠锦在他们之间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他心中的某个魇魔。
裴海的眼底空洞而茫然,最后,种种复杂的情绪被自责取代。
“很多事,即使你不怪我,我也会责怪我自己。”他低低的道。“从我初初撞进你的人生之后,我好象只会不断的惹你伤心。你和我分开或许会过得更快乐一些,起码,我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不会再干扰你的人生。”也不会看见你将来发现真相后,清灵的眼眸里充满了憎恨。
“所以你想和我分手?”一抹希望之火跃进水湿灿亮的眸心里。“你这个傻瓜!我不是玻璃糖人儿,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谁要你这样胡思乱想。”
裴海紧紧将她搂回怀里,紧得彷佛怕她翩飞而去。“我原本想,你一定还在恼我,不肯见我,那么透过电话就是最好的方式了。我也拟好了和你话别的台词,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你温暖的躺在床上等我,那么美丽脱俗,宁静轻柔,有如圣洁的天使下凡,就为了渡我这个凡夫俗子。我静静坐在床尾等着,等你醒来痛批我一顿,结果你睁眼的第一句话还是关怀。小净,你这个可恶的小女人!你居然两秒钟就打破了我十天来的计量。”说到后来,他竟然低吼起来。
“谁要你想出分手的馊点子,傻蛋。”若不是太爱他,她真想给他一记当头棒喝。“在等你醒来的过程中,我还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要狠下心,即使闭着眼睛也要把台词念出来,任你打我、槌我、砍我也绝不还手。谁知道你听完我的话,居然站起来,默默的走开”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你太善良了,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这样容易受伤的性子,较我如何能放心?”
“放心不下,就亲自上阵保护我啊。”她的珠泪未干,唇角已经跃上活灵灵的浅笑,恰似一朵活色生香的带雨梨花。
裴海瞬也不瞬的瞅着她,贪婪的吞噬着她的娇美慵态。池净从他的眼神和空气中的热流,感受到他逐渐酝生的情火。他一直是个欲望很强的男人,况且又睽隔了十天俏容忽地泛出桃红,更似花瓣上添了胭脂。
他再也按捺不住,低吼一声,狂烈的吻住她,回身将她压陷进床垫内。
“我爱你,小净,我好爱你。”一句话一个吻,又重又沉,直直印进他们俩的心田里。
“我也是。”她喘息着在吻与吻之间响应他。“我爱你,裴海,永远爱你”情欲的火迅速燃放,纯爱的告白就是最佳的助燃剂。积压多时的欲念,凶凶的、狂狂的烧着,将两人的相思焚烈殆尽
黎明将至。
裴海侧躺着,静睨着怀中昏然欲睡的人儿。空气间仍然弥漫着欢爱过后的气味,淡淡挑逗他的知觉。
她本可以像天下所有男伴犯错的女友一般,盛气凌人的刮他一顿胡子,罚他跪上一跪,然后要求一个诚心诚意的道歉。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睡卧在黑夜里,玉颊上画着泪痕,等待他倦鸟回巢。她的眼中瞧不出一丁点数落与责备,启齿也只有关怀和担忧。
她是如何让自己变得如此完美无瑕呢?
他,又何德何能,在搅乱了她的命运频率之后,拥有这般如珠如玉的爱眷。“裴海?”她枕在他的臂弯里,慵然的睁开眼。
“怎么还没睡着?”裴海在她前额印下温存的吻。
池净等候了一下,眸光如两团清澈无波的深潭,直直漾进他的灵魂底。
“那天你见到我和裴劲风先生交谈,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呢?”在他回答之前,她急切的接着说:“如果你不想谈,那就别回答我了,真的。”
裴海微笑起来。他的小净!总是温柔谨慎的将他放在首位,担心她会让他不开心。他换了个姿势,坐靠在床头,将她拥起来,脸颊紧紧贴着他的心口。
“裴劲风是我的父亲。我在四年前与他决裂,从此以后两人就形同陌路。”他望向窗外,西方的银月缥缈,薄曦即将来到。“在我的生命中,凡是同时认识我们父子俩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有的含冤莫白,有的罔送性命,我们俩是彼此命运中的恶兆,一碰上了,就注定相恨相克,所以我不愿意让他接近你。”
“他做了什么?”她轻声问。
“他害死我好友的母亲。我朋友本性淳朴老实,但是家境不好。他十多岁的时候”裴海几乎难以察觉的顿了一顿。“为了一件案子蹲了五年的牢。后来他出狱了,间接在朋友群之间听说他在打听我的下落。但我当时已经在英国学艺术,两人一直没有再联络上。直到四年前,我们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重逢了,我父亲却很无聊的认为他会拿着这件旧事来勒索我。”
“为什么?案子又不是你犯的。”她满心疑惑。
裴海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案发当时我也在场。另一方面,海渊集团也算数一数二的知名企业,如果少东闹出和刑事犯有牵缠的丑闻,媒体怎么可能不加以炒作?”“我明白了。”池净颌着螓首。“然后呢?”
“然后,”他撇开严苛的嘴角,冷冷的笑。“裴老头自作聪明,找了几个小混混想上门劝他安分一点,结果他人不在,家中只有一个寡母。那些小混混干脆把房子里砸了,一方面泄忿,一方面做为警告。”
“那些混混误伤了他母亲?”她约莫明白了。
“对!其中一个混混在破坏厨房时,不慎刺伤了牛仔的妈妈,害她流血过多而死。这一切就像”就像当年的旧事重演!
他也是一个不慎,无端辗死了小净的父亲。两条生命,出于类似的缘由,都犯在他们姓裴的父子手上。如果宇宙间真有无间地狱,他们两人死后,绝对一人独关一层。池净心下凄恻,良久没有办法回语。
最后她开口,缓缓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所以我了解失去家人的痛苦。”裴海的肌肉绷紧了。这是她首次跟他提起童年的旧事。
“小净,换成了你,你会如何对待那位撞死令尊的人?”
“我何必去对待他呢?我又不认识他,也没再见过他。”
“你恨他吗?”
池净沉默了很久。
“我想,我可以原谅,但无法遗忘。”她的语音幽远,彷佛回到了惊惧交加的那个夜晚。“我已经记不得他的相貌,可是那种失了凭籍、茫然无依的感觉,真的会把一个小女孩的心穿出洞来。你知道吗?在我被领养之前,育幼院的老师曾一度以为我智能不足,或者患有自闭症,因为我完全不愿意开口说话。”
“小净”他合上眼,掩住内疚的目光。
“幸好,再痛苦的事也终究过去了,我已经从伤痛中痊愈。”她反而回头安抚他。“其实在某方面而言,我很高兴丧父的事是发生在我幼年期,因为那个少年、以及相关的记忆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这大概是老天爷对我唯一的善待吧。如果时空背景转移到现在,我可能没办法放得如此洒脱。”
让他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这大概是老天爷对我唯一的善待吧
没办法放得如此洒脱
平静无波的告白听在他耳里,却似金光闪闪的镰刀,在心口划出一道道愧疚的血痕。“所以,你应该能了解我对裴劲风的痛恨,虽然他害死的不是我母亲。”他粗嘎的嗓音彷佛喉咙里进了沙。
池净坐了起来,把床单围在酥胸前。
“这种事连我也久久无法释怀,更何况你烈火一样的性子。不过那天在会场上,裴劲风看着人群中的你,他的眼光充满了哀伤,也充满了遗憾我觉得他的手段虽然错了,却也起因于护子心切啊。”这对父子的心结,会绵延到何年何月呢?“你别替他说话!”他忽然翻身压住她,重重的在她耳畔低语。“听我说,裴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要你和他太接近,知道吗?以后看到他,离他越远越好,不准和他再交谈,知道吗?”
他霸道的性子又出来了,总是要人做这做那的。她无奈的漾出一个柔笑,点点头。那抹笑,又勾发了蛰伏的情欲。他的眼瞳渐渐变暗,眸心成为了深邃无比的水渊。她娇雅的脸容开始泛红,轻呼一声,又被他急切索求的欲望降服
饼后。
还是万籁俱寂。还是薄曦掩窗屝。
他轻轻的在她濡湿的肩上,印下浅浅的吻。“小净?”
“嗯?”她娇慵的应着,徘徊在清醒与昏睡的边缘。
“我们结婚吧!”他下定决心。
池净错愕的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