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已到了中军大营外。将要迈步进房时,就见适才一路无声而来的老僧缓缓转过身来。向身后跟随及两边地军士看了一眼后,乃再次合十于胸唱佛一遍后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这八字却气韵悠长,是以看来老僧语气虽轻,但其声却如三月和风拂过大营,虽两边的军士也听的清清楚楚,面对如此神通,一时诵佛之声愈盛,若不看营房中的设置及各人穿着而只听其声,难免使人心疑是到了那家大德丛林。
进了中军坐定,李蕲让揖坐奉茶对老僧可谓是殷勤备至,却不曾对唐离稍假颜色,在他眼里竟似没有这个人一样。
“以出世之身入三军大营,老僧此番僭越是为长安信众而来!”言至此处,老僧看了唐离一眼,再宣一声佛号后居然就此闭了眼目,看脸上神情仿佛就此入了禅定。
“阿弥驼佛!”李蕲又向老僧合十念了句佛后,才转过身来看了唐离一眼,当先向中军左侧的营房走去。
入了这间小房,李蕲转身细心的掩好门后扭过头来向唐离道:“竟然能说动窥业大德前来,唐学士好手段!身负乱臣之名犹敢入我大营,唐学士好胆识!尔此来目的某已是心知肚明,只是任你有苏秦张仪之辩才,也绝难说动我做出那等不忠不义之事,看在窥业大德脸面及昔日同殿为臣的情分上,某以一盏清茶为陪,茶尽而别,至于其它,还请免开尊口!”
“李将军错了!”真一坐到了这里,唐离地心倒是彻底定了下来,端起茶盏小呷了一口后,才微微一笑道:“以窥业大德的大量高行,若非出其本心,又岂是我能劝的动的。大师始在营门处言及‘诸恶莫做,众善奉行’,即而又有言曰‘为长安信众而来’,以将军之明,焉能辨不出其中点化之意?”
对唐离所言,李蕲也只是淡淡回应道:“窥业大师虽佛法精深,但终日处身佛寺清凉之境,偶尔受人蒙蔽也是有的!方今陛下龙体染疾,太子以东宫之尊监察国事本是理所当然,如此顺天应人之举正是天下万民之福!亦正合大师悲天悯人之心”
“李将军又错了!人可欺,天可欺乎?”放下茶盏迎上李蕲的目光,唐离毫不掩饰语气中地鄙夷道:“李亨天性凉薄。更兼生性懦弱,刻薄寡恩,这些私德不修也就罢了,此人以大唐太子之身不惜勾结异族以图不轨,如此与国不忠之东宫岂能应人?而为登皇位,不惜以人子之身毒害皇父,如此与子不孝之人岂能顺天!好一个顺天应人!李将军莫非也以为天真瞎了眼不成!”
“诽谤东宫。你好大的胆子!”唐离刚一说完。脸色大变的李蕲立即拍案而起:“需知十大逆中‘大不敬’之罪正是为尔等所设!”
“人证物证俱在!何来诽谤?”唐离丝毫不为李蕲这番作态所动,安坐如仪的他声音也一如刚才般平稳“倒是将军眼见叛军作乱却坐视不理,莫非忘了我大唐律令中有‘谋逆’之罪?这,可是十大逆之?”
“好胆!”
“我一书生,能有多大胆?倒是将军身处必死之局居然还能如此安之若素。如此豪胆倒真让某佩服不已!”
不理会李蕲脸上的冷笑,唐离顾自续道:“长安兵起,将军拥兵不动,自以为是坐山观虎斗的两全之策,却不知早已进了必死之局。设若我是将军,或者右卫起兵之初立即率军相和,或者领军平叛,无论二者如何抉择。总之绝不会如将军眼前这般按兵不动。”
“帝京变乱,将军身为左卫将军,本已置身于风口浪尖,纵然想要守成又如何能够?设若李亨真能坐稳皇位,以将军今日之表现岂能不遭其忌恨?倘若李亨谋逆失败,勤王军到之日。便是将军身异处之时!”手指轻叩着身边的案几,唐离地声音一句句幽幽传来道:“乱起至今已有数个时辰,以李亨之生性,纵然将军现在起兵投靠,也难消其疑虑,此时此刻,将军已是愈进无路了!”
“你”听着唐离这字字句句,李蕲虽然尽自压抑。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连番变化不停。就其本心而言,他实在希望自己能在此次兵变中置身事外。两边都不得罪,待局势大定之时能安保其身,所以才会在如今地长安乱局中保持这样一副不动如山地姿态,,其实唐离所言他未尝没有想到,但大凡人处于这种两难状态时,多会心存侥幸,如今这些侥幸能明哲保身地想法给彻底打破,再顺着唐离的话语思及此事地后果,那容李蕲不心乱如麻?
“我朝德基深厚,李亨虽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违而起兵谋逆,又岂无忠诚良将率勤王之军诛乱平暴?”唐离并没有给李蕲多少喘息之机“想来将军还不知道,如今三路九骑信使已分赴河东及山南两地,按他们的脚程,至多四天李光弼将军的大军就该入潼关而回京师了,至于其他两镇军马晚也不过晚上三五日,以长安之大,纵然有九千军力,守城也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你派地信使?”问出这样的问题,唐离已知李蕲是真的心乱了,微笑之间,就见他扶案而起,俯身看向李蕲,言语一收刚才的冷涩,循循言道:“李蕲勾结大食,毒害陛下之事证据确凿,将军若能起义兵平乱党,诚所谓切合大义,顺天应人之举,而此次诛乱平暴也当以将军为第一功臣!以将军如此年纪而立下偌大功勋,异日绘图凌烟阁也不过举手间事!某随不才,也愿具本力保!”
平乱第一功臣,绘图凌烟阁,这两样对于武将来说实在有莫大的诱惑力,唐离先抑后扬,这番说辞让李蕲再添三分心乱。
“陛下病重不能理事,太子以东宫之尊监理国事本是份所当然!”不等言词迟疑的李蕲将话说完,唐离已接口言道:“安贼乱起之时,陛下已赐凉王殿下全套仪仗,授命其为监军使职,当此皇室倾覆之际,凉王以天子剑号令诸军勤王平叛,将军身为羽林左卫,更宜率先响应,已见忠贞!”
听说凉王有天子剑,李蕲的神色又是一动,心下烦躁难安的他再也不能安坐,负手起身绕室沉吟。
“右卫仓促起兵,将军按兵不动,李亨虽因兵力不足难以压制左卫,但监控将军大营举动之人定然不少,我与窥业大德进营及将军地恭谨相迎的情状怕是瞒不得人”言至此处,唐离向正绕室而行的李蕲轻轻提醒道:“一为平叛功臣,一为乱臣贼子,容将军决断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李蕲闻言转身,怒视向唐离道:“你!”
恰在此时,就听房外脚步声响,随即一个军士推门而入道:“报,营外羽林右卫账下录事参军请见将军!”
“带他进来!”恶狠狠从唐离身上收回目光,李蕲咬牙吩咐了一句后,便径直推门走向中军窥业大师身前,合十拜倒道:“善信心燥难平!还请大德以无上法力为善信指点迷津。”
窥业睁开眼来,伸手于李蕲摩顶的同时,口中缓缓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阿弥驼佛!”
拜倒身子的李蕲脸上神色变幻,嘴角地肌肉也是滚动不停,待窥业摩顶完毕,施礼起身的他再次扭头看了唐离一眼后,蓦然高声道:“来呀!传令三军集结,迎天子剑,随凉王殿下起兵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