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人走到门外,唐离又跟上一句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换了一身新装地阿三来到书房,唐离随手摸了摸他的头,正要说话,就见一个相府过来帮手的家丁拿着一张名刺走了进来。
这阿三平日是与贞华道长一起,多是窝在房中。连吃饭也不与众人一起,唐离见他性子孤僻。有意借今天这机会让他多经见些世面,希望能有好处,只是此时又不便多说,遂向阿三低声一笑道:“别怕,就站在我身后就是!”这一开始拜客,唐离就再没了消歇处,开始时还稍好一点。随着大队贺客上门,他简直连好生说几句话也不能,新鲜出炉的状元郎已自显赫,偏生这状元郎还是宰相爱婿,且不说其它,单是三省六部中自以为够的上份量地官员谁不要来巴结?而且既然要来,都希望自己能早来,以显示出心意之诚。
只是如此一来。就苦了唐离,拱手礼行地太多手都酸,脸更是笑地僵做一团,若非相府早派了人来帮手,他还真是支应不过去了。
“下一位”声音沙哑地唐离口中重复着这句话。已顺手将身边那张名刺拿起。
这是一份富贵气逼人地名刺,金色名刺唐离今日倒是见了不少,但那些都是泥金,而手中这张,赫然竟是包金。单凭着这张名刺的包金封套,拿到市面上最少也值二十贯钱。
打开名刺,里边夹着的礼单更是让唐离看的眼晕,更最让他吃惊的却是名刺下的落款:“骠骑大将军、平卢节度使安碌山”
正当他手捧名刺的当口儿,就听一个“桀桀”脚步声响起,随后便听一个洪亮地语声道:“在下平卢节度帐下录事参军官山海。代我家大将军恭贺唐公子状元及第。名动天下。”
唐离抬头看去时,却见这官山海年不过三旬。纵然是来贺喜时,依然是一身轻便皮甲打扮,辫浓须的他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物,但同样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北部蕃族人的豪爽健朗,反是有丝丝阴寒气息透出。
这官山海虽出身蕃族,却是个极知眼色的,甚至不等起身谢礼的唐离让座,说了两句闲话,更说等今岁陛下千秋节时,大将军来京后必亲自登门拜访后,又行了一礼后,便转身辞去了。
也不知是真有其事,还仅仅是错觉,唐离分明感到这官山海辞出时看向阿三的目光实在是异样的很。
这一晚,直到玉兔东升,唐离才算拜客完毕,身心俱疲的他来到房中,勉强陪着翟琰三人吃了两盏酒后,便自伏着长几睡去。
循着礼部地规程,第二日一早,爬起身来的唐离径直来到皇城,与其他新进士回合后,便在本科知贡举贺老大人的带领下往尚书省都堂参谒宰相,行“过堂”之礼;听了一番劝勉后,新进士们辞出,各自住所匆匆吃两口饭,换过白色麻布袍衫后,复又回皇城集合。此次,却是在状元的带领下,往贺知章府中谢恩,正式定下座主、门生的名份。
上下两次奔波,等新进士们吃过座师的宴请回家时,天色已是到了暮色四合时分,今天人多,唐离也不便与李林甫及贺知章私叙,回到家中,顾不得太多,梳洗过后地他倒头而睡,以积蓄精力应对随后而来的曲江赐宴及杏林宴。
第二日一早,唐离起身往礼部的同时,唐夫人并蝈蝈等人也如同千万长安百姓一样,出城往曲江而去。
由贺知章带队,众新进士们挂花披红,骑乘御马监挑出的名马一路往曲江而去,这番新进士们集体亮相,在城中引起的轰动自不需多言,而这其中焦点之焦点,自然是年不过十六的状元郎,一时间,那许多旧事被愈传扬的广,秋游图、唐诗评鉴等等,纵然是在马上,唐离也能听到人群中传出的这些字眼。
曲江本是长安名园芙蓉园的内湖,经开元时疏浚,开黄渠,引产水而入,整个湖面占地约四公里方圆,湖畔遍布亭台楼阁,在这初春时节,水侧刚抽出新枝的杨柳与水上清丽脱俗地芙蓉花,绿地嫩绿、红的娇红。再映合着色作澄清、烟光迷蒙地一湖碧水,实不负长安第一名园之称。
每岁新进士开榜后,定例要于曲江举行盛大的宴会以示庆贺。其时,不仅皇帝会亲紫云楼垂帘观看,京中王公勋贵之家也是毕集于此,闺中有女未嫁者更是借此时机到此暗选东床快婿,一般百姓更是如潮涌般拥于此处。既为目睹新进士风采,也是趁热闹消散。
等唐离等人到达时。此时的芙蓉园中、曲江池畔早已遍张彩幕,而湖中到处飘荡着装饰一新的五色彩船,着实喧闹地紧。
新进士队伍刚一出现,曲江池畔人头涌涌之中顿时爆出一片连天彩声,而此时笑呵呵的贺知章也自退后,任唐离领着队伍向紫云楼下行去。
好在昨日经历了坊中百姓夹道称贺地场面,此时有经验的唐离却并不失态。单只微笑着拱手向两边道谢,而随着他身后的那些新进士们,则个个是面露红光,双眼熠熠,兴奋的紧,其间更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进士因吃不住激动,竟然自马上坠了下来,引起好一片慌乱。
在一路欢呼声中。好容易来到紫云楼下,在万众瞩目之下,天子赐宴正式开始。
今日一早起来就不曾怎么吃东西,此时唐离抓住机会,以尽量优雅的动作拼命往嘴里填着各式水6珍馐。
只是似这等赐宴,注定是不会让人好好进食的。唐离才勉强吃到五分饱,随着紫云楼上一声悠扬地器乐响器,就听楼上一个高嗓宦官宏声叫道:“请状元郎登楼!”
放下手中玉著,在新进士们羡慕的眼神中,唐离起身缘阶梯向紫云楼上的轩台走去。
当此之时,曲江两侧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正脚踏红毡,登紫云楼的唐离身上。
欢快的乐声悠悠,堪堪等唐离登上一半时,一个脆妙的歌声自楼上响起道:
三百名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绿袍乍着君恩重,黄榜初开御墨鲜。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棉。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歌是长安人人熟悉的少状元词,但这歌者地声音却是份外特别,只是此时的唐离也无心分辨。
被一个人盯着看,你会愤怒;被十个百个人以羡慕的眼神盯着看,你会自豪;但被方圆七八里数十万人屏气凝神的盯着看,你就会如同此时的唐离一般,因为头脑的眩晕而脚下虚。
低头扫了一眼四处望不到边际地人头,心中轻飘飘的唐离长吁出一口气“**,稳住!”自言自语了一句后,他索性再不向下张望,一步步上了轩台。
堪堪等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轩台后帘幕轻启,走出一个盛装丽人来,这丽人边走,边应和着节拍曼声唱出“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这少状元词的最后两句来。
看到眼前这个盛妆之下,美的让人睁不开眼的女子,唐离心头一跳,他实在没想到唱少状元词的,竟是贵妃本人。
“今日这曲江数十万人都是为你而贺,勿需行礼”看唐离要行参见礼,走近身来的杨妃微微一笑道。
走近身前,面带笑意的杨妃边示意唐离随他向轩台走去,边口中轻言道:“为何不敢看我?”
“贵妃娘娘太漂亮了!”唐离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这句话引得杨妃回一笑,真个让状元郎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她地风情本就动人,此番精心妆饰之下,无比华贵之中,透出地这种风情愈荡人魂魄。
“小小年纪,就不老实!”口中窃窃私语,已来到轩台边的杨妃自宫装博袖中掏出一枝大如碗斗地名花,临空绕了一周,等楼下观者都看清楚后,才俯近身子轻轻簪在了唐离鬓间。
唐朝惯例,曲江赐宴中,状元郎将于紫云楼轩台,由当朝皇后亲手为之簪花为饰,以显天家深恩、状元之荣,如今皇宫之中正宫之位虚悬,而身为贵妃的杨玉环乃是名位最高的妃子,是以这簪花之事就由她来做。
一等杨妃将花簪上唐离的鬓间,下边适才寂静无声的人群顿时又爆出一片欢呼,其声浪之高,足已震动百里远近。
当此之时,两人靠的极近,鼻中闻着馨香,眼睛着目处落在杨妃宫装开襟处那白腻如凝脂般的肌肤,做为一个正常男人的唐离直觉心跳愈急促了几分。
偏生这杨妃簪花过后,更借着身子的遮挡,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唐离的面颊,口中犹自吐气如兰的轻笑道:“好个俊俏的少年状元郎!”
“陛下有旨,明日杏林宴饮,着唐离为探花使,并着其以此为题,作诗一,以使天下百姓知状元之位,所授得人!”正是帘幕中那声黄门宦官的唱声宣诏,止住了唐离摇动的心襟儿。
“微臣领旨”立身轩台一侧,自袅袅行去美艳倾国的贵妃身上移开眼目,扫视着紫云楼下无数翘而望的人群,胸中豪气满溢的唐离张口朗声吟道:
天子亲点探花使,检点芳丛饮数杯。深紫浓香三百朵,明朝为我一时开!
唐离刚刚吟完,顿时有十数个宏声大嗓的唱礼宦官齐声高吟,一时这四句诗于曲江两侧口口传播。
片刻之后,等众唱礼官吟诗完毕,头戴簪花的唐离谢恩过后,缓步下楼,身后一黄门宦官的宣旨声清晰传来:“今科取士得人,知贡举、礼部侍郎贺知章赐金百两,爵升一级,其它相关吏员,各依律升赏;杏林宴后,新科状元唐离准假一月,以备其与京兆李腾蛟、荥阳郑怜卿成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