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诗人宋之问在乐游园原上的辋川别业后,政治上灰心的他,寄情山水田园和佛教禅理,在辋川别业中过起了亦官亦隐的生活,其时,他声名早著,然而,虽京中宁薛诸王驸马豪贵之门,无不拂席迎之,但这位历史上最有名的“官隐”却几乎是杜门不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他此番主动邀约唐离就显得份外令人吃惊了。
想了许久,唐离依然不得头绪。遂不再多花心思,边赏玩着初春景色,边策马前行。
一路行来,花得一个多时辰,唐离已经到了长安胜境之一的乐游原,此地原是一个为两山所夹地山谷,狭长三十余里。因当年汉武帝曾游赏于此,乐而忘返知名天下。风光最是秀美,又因离长安城近,历代以来引得无数公卿显宦于此地兴建别业。
辋川别业是一个很好打听的地方,唐离随着那个老家人向内走的时候,既感叹这个别业中景色之秀美,又为其中少的可怜的仆役而感到惊诧。在他看来,想要维持这样一个大的庄园。仆役人数最起码增加三倍才够。
王维自三十岁时妻去世,便一直过着独身生活,深居简出、爱好静谧,只看这庄园,唐离深信此言不虚。
“我家老爷尚在诵经,唐公子请与此雅阁暂侯”将唐离带入这间半璧阁子,老家人奉茶毕。便转身自去了。
半壁阁与寻常的亭子却是不同,虽然形制一样,但却于四璧齐胸处垒以泥墙,而上面地空旷处却是覆以厚厚的旃檀,可放可收。此时阁中旃檀大多已放下,里边更燃着火龙。着实温暖地很。
手捧茶盏,靠着锦榻打量着外边的风景,唐离寻思着这的确是个冬日赏雪的好所在,若是它日自己置业时,不妨照样来上一个。
就着茶盏饮了一口,感觉到阁门轻动的唐离扭头看去,一愣之后,语带惊喜道:“郑鹏,你什么时候到的长安?”原来。来人却是当日金州刺使府的小胖球儿。
只是这个往日对他极是亲热地郑鹏此时却是胖脸通红、怒目圆睁:“怎么。你不想让我来!”见唐离闻言无话。他更是用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讥诮声调嘿嘿冷笑道:“你怕与姐姐的婚约传扬出去,就此绝了你攀亲相府的门路?”
此时的郑鹏那里还有半点孩童的模样,提到姐姐而眼圈红的他边口中说着话,边步步向唐离靠近。
“当**是个什么身份?姐姐不嫌弃你与你订下婚约,是我爹送你去的道学,没想到如今出了名,你竟然跟别人一样”丝毫不容唐离接话,越靠近唐离地郑鹏声音越大,在这急的语声中,那张胖脸上又出现了当日那个夜晚的狰狞“姐姐要死了,我不该相信你,是我害了她,她要死了,她要死了,我我要杀了你!”
口中猛的喊出这句话来,小胖脸蛋儿上肥肉不断抽搐的郑鹏居然真的自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地解腕刀,直向唐离胸前刺去。
“你疯了!”身子急跃而起的唐离转身紧紧压住扑倒在榻上的小胖球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解腕刀,口中厉喝出声道。
“姐姐要死了,我要杀了你”拼命不断挣扎,小胖球儿如同负伤的小狼般,口中尖声嘶吼道:“我要杀了你!”
这十三岁孩童眼中的仇恨让唐离心中一冷,知道现在不是与他说话的时候,他只紧紧压住郑鹏,不容他动弹起身。
如困兽般不断挣扎,肥胖的身子不住翻滚的郑鹏拼命想要挣脱唐离的束缚,口中无意识地嘶吼叫道:“杀了你,杀了你”只等了约一柱香地功夫,终于耗尽力气的小胖球才渐渐安静下来,看着落在不远处地那柄解腕刀,身子动也不能动的郑鹏口中嘶哑的吼声依旧,但眼角间却不可遏止的沁出滴滴泪水。
“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敢随意拔刀!”额头爆出一片细汗的唐离一脚踢开那柄解腕刀,惊怒之下顺手狠狠给了郑鹏一巴掌后,才厉声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姐姐到底怎么了?”
“啪”的一声脆响,郑鹏脸上顿时起了五道鲜红的指印,但他竟似未觉一般,直听到唐离那句问话后,他才蓦然歇斯底里的爆,身子挣扎不停的叫道:“宰相女婿!你以为能瞒过姐姐,她已经知道了,她就要死了,我要杀了你,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抽搐的肌肉。疯狂地眼神,此时的郑鹏又陷入了初始时的疯狂状态。
“我还没成亲!什么宰相女婿?再说,你姐姐根本不喜欢我!”双手使力将这小疯子按住,唐离也是用吼的说出这句话来。
“无耻,姐姐不喜欢你!看看我怀中的东西,你这卑鄙无耻的贱奴才!”听到唐离这句话,郑鹏眼中恨意愈深。口中嘶吼叫骂的也愈难听。
闻言大怒地唐离挥手欲打,但一看到小胖球满布红丝的眼眸中沁出地滴滴泪水,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顿了片刻后,他才顺手向郑鹏怀中掏去。
这是一张白丝的绢绣,天边那轮孤寒的明月,水波清清的月儿湖。湖畔草地上持瓯趺坐的少年,少年身后背身而立的女子陡然看到这一切,唐离的思绪顿时被拉回到遥远之前地那个夜晚
忆郎郎不至,仰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翠楼。楼高郎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看着绢绣上的一起飞燕子,口中轻吟着绢绣中这描述女子对所爱男子深长思念的西洲曲,脑中轰然炸响的唐离猛的抓住郑鹏的衣襟儿。厉声喝问道:“你姐姐若是喜欢我,当日我出金州时,她为什么不来送我?”
这是一件小事,但于唐离而言,却是他与郑怜卿之间,深埋心底的一根刺。
“她就在马车上,为去送你,姐姐还吃了我爹的训斥”小胖球儿地这声回答,比唐离的声音更高。
“她在马车上!”口中喃喃念着这句话。往事中关于郑怜卿的回忆在瞬间都涌上心头,那个在伽楞寺中听俗讲的女子。那个梨花树下全身散出金辉的女子、那个月儿湖畔看着远处高楼无声流泪的女子
“快说,你姐姐现在到底怎么了?”良久之后,摇晃着郑鹏地唐离疾声问道。
“姐姐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但就在你被选为宰相女婿的消息传回金州后,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瘦,到我这次来京给三爷爷贺寿时,姐姐都已经卧床不起了!”放弃了挣扎,小胖球眼中的泪水愈流的多了“她现在还不知道,不知道奶奶已放弃了与你的婚约,一旦知道这事儿,她马上就会死的!她会死的!”说到最后,郑鹏适才的嘶喉已变为连声的嚎啕。
“什么,放弃婚约?”
“他们都是胆小鬼,他们宁可看着姐姐死,也不敢得罪李林甫,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捶打着身下地长榻,小胖球地嚎啕哭声听来是如此的凄凉。
“你自金州动身有多久了?”放开小胖球儿,唐离跟上一句问道。
“四十七天”怔怔说出这句话后,翻身而起地郑鹏猛的跪倒在唐离身前,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儿,口中不住重复道:“阿离,现在只有你能救姐姐,你救救她,你一定要救救她!”
“四十七天,四十七天!”初恋的白衣女子不断在脑海中翻滚,口中喃喃念诵的唐离蓦然一拉小胖球儿的手,拔腿外走的同时,口中高叫一声:“快走!”
不顾那些家人们骇异的目光,疾步出了辋川别业的唐离与小胖球儿翻身上马后,便急促催鞭直往长安城中狂奔而去。
长安皇城之外的德政坊中,有一家小小的铺面,只是在这个铺面中却不经营别样货物,而是兵部衙门驾部司的营业地点。驾部司主掌天下车辇、传驿、厩牧及官私马车杂畜,长而久之,遂催生了一项业务,既利用他们掌握下遍布全国的驿传,在传送官方文书的同时,也顺带兼传私人紧急信件,从普通的三十里一驿传递,到最快的流星加急探马,不同的收费标准,可以换回不同的信件传递度。
“拿纸笔来”翻身跳下马,甚至连缰绳也不及系,入店的唐离扒过柜上纸笔,写下寥寥十几个字后,顺手掏出腰间钱囊,看也不看的递过“以最快的度送往山南东道金州刺使府!”
看到那店中伙计手执他那便笺,飞一般向皇城跑去后,长吁出一口气的唐离瘫坐于身后的胡凳上
正在唐离狂奔向长安城中的同时,一辆载着唐夫人的华丽轩车已然到达相府门外。
让合府家人们诧异不已的是,素日少迎外客的相国夫人居然于门房处亲迎这位着装极为朴素的妇人。
一番寒暄见礼,唐夫人被簇拥着进了相府内宅,不过三柱香的功夫,一片轻笑声自内宅传出,有知情的仆役顿时明白,自家六小姐与山南士子唐离的婚约经双方家长确认后,已正式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