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唐离还要再说之时,却见身前不远处突然滚过来一个圆球,随后就见到一张谄媚而笑的胖脸:“善信管平潮,不知性空长老法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长老这边请,这边请!”一句话说完,这胖球儿躬着身子,脚打屁股的领先为三人带路。
“阿弥陀佛,有劳施主了!”性空微微颔,口宣一声佛号,与唐离二人相视一笑后,随着管平潮向店中走去。
“见过长老!”性空的身影在蕊香居刚一出现,短暂的沉默后,就听一片胡凳挪移之声,楼上楼下所有的茶客悉数站起身来,向着长老合掌问好。
这阵势让随后跟进的唐离心下一震,刚才来时只听母亲说性空长老在金州城威望极高,没想到居然高到这种地步,看那些茶客们的神情,显然都是出自至诚,如此景象,让刚摸了伽愣寺老虎屁股的少年心下微微紧张。
又是长宣一声佛号,性空长老向四方合十一礼后,领着二人向楼上走去,所过之处,人人躬身,而楼上的茶客见他上来,也都是闪身离座,意在要让位于他。
长老三人自选了靠窗处一副无人座头,等他坐下身后,满店茶客才又重新归位,只是原来的嘈杂声音都消失无形,虽仍然有人说话,但都是放低了声音悄声低语,一些不雅的坐姿也都悉数收起,至此,性空一言不,本该是最喧闹的茶肆,居然就突变成了州府中的文渊楼,居然满坐君子了!
“宗教之力竟至于此,这个老和尚太不简单”感受到身边的一切,唐离面色不动,心下却更绷紧了一根弦。
“唐小友可知老衲二人往寻施主所为何事?”茶水素点布好之后,等那罗里罗嗦的管平潮离去,性空长老不再虚言,径直问道。
端起茶盏微微呷了一口,再感觉到茶香的同时,隐约还有香葱等各种淡淡的味道,唐人煎茶本就是茶叶和着香料一起,他倒也并不吃惊。放下茶盏后,才见唐离微微一笑道:“还请长老赐告。”
与麻衣少年一路行来,性空愈觉的吃惊,眼前唐离的表现,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一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样子,不过说来他还真是欣赏这份与年龄不相衬从容沉静。
眼中闪过一丝几乎微不可见的惊异,面向唐离的脸上露出一丝空灵的笑容,长老淡淡开言道:“不瞒施主,老僧此来,是想接引小友入我佛门的。”随后,性空看到少年因震惊而带来的脸色急变后,心下一笑道:“任你如何,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年”
“不会吧!为了糊口而说书,就算我说的是西游记,就算我抢了伽愣寺的‘生意’那也不至于就要当和尚。”突然听到老和尚这个荒谬的提议,唐离简直觉的匪夷所思。
片刻之后,神色恢复过来的麻衣少年端起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良久之后才面带苦色开言道:“能得长老看重,小子幸甚何如!不过在下生性跳脱,受不得青灯黄卷的寂寞;再则寒家仅小子一脉香烟,于孝悌及个人心性而言,都只能婉拒大师好意了。”口中说着拒绝的话,唐离心中却是隐隐做痛,看来这十几天赚的钱,不免又要退回给伽楞寺了。可怜这半月来起早贪黑,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经历了刚才的场面,他还没狂妄到以为自己能跟这老和尚斗法的地步。
似是早知道他会如此回答一般,唐离刚苦着脸说完,性空长老与那俊秀和尚相视一笑后面色不变道:“小友即能将我法相宗初祖西去求法故事讲的如此活灵活现,缘何却对我佛门了解如此之少,此事诚然怪哉!”
“还请长老明言。”不知性空这话的用意,唐离也不多说。
“‘火居’一词小友可曾听过?”见唐离面色茫然,刚刚接过性空话头的俊秀和尚续又解释道:“这世上不仅有‘火居’的道士,我佛门也有‘火居’的僧人,即便小友入了佛门,也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和尚也可以讨老婆生儿子?”这消息倒是让唐离大吃了一惊,但他素来对佛教不太感冒,虽然有这样的优惠条件,但自己做和尚还是让他从心底里排斥,当下也没多做考虑,直接摇头拒绝。
那性空端的是有大师风范,面对唐离的第二次拒绝,没有半点色变,沉吟片刻,才见他微微一笑道:“不做火居和尚,唐小友可愿受我伽楞寺‘弘法居士’玉牌?”
“护法居士?得了这个牌子,我要做些什么事?”到了这个时候,唐离也不便再直接拒绝,是以先开言问个清楚,只是他却没看清楚那俊秀和尚听到师叔此话后,蓦然惊变的脸色。
“既称居士,小友自然仍是世俗之身,既不用青灯黄卷、亦不误娶妻生子。不过日常有暇,多为本寺弘扬佛法罢了。”轻描淡写的口气,让唐离松了一口气。
听说不过是一个虚名,不用担当什么责任,唐离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略加思索后,当即点头应道:“如此,多谢长老厚爱了”
性空见他应允,微微一笑的同时,已自袖中取过一面玉牌递过。
唐离顺手接过,见那面四方形状的玉牌正面刻着“万法唯识、诸物体相”八个小字,而反面却是一个闭目合十坐姿的僧人,倒也精致可爱。
“老衲事情已了,小友若是家中有事,不妨自去便是”见唐离收好玉牌,淡淡而笑的性空随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