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又得被你们打得灵魂出窍吗!”
他们把酒瓶又传递了一圈。篝火熊熊燃烧,肉汁滴了下来,香味随着烟气盘旋上升。太阳落到了丛莽橡林后面。密尔惠尔的沼泽卷心菜也煮好了。贝尼将它倾倒在一张干净的扇棕榈叶上,压在一段闷烧的木头余烬上面,使它不致变凉。他将煎锅用一把苔藓抹净后,放回到炭火上。接着他又把熏肉切成片放下去。当熏内转成棕黄色,肥肉的油滋滋地滚沸时,他就将鹿肉薄片放下去煎。那味道真是又脆又嫩。勃克用棕榈梗刨了几个羹匙,每个人都用它来舀取沼泽卷心菜,分享这一美味。贝尼又用玉米粉、肉、盐和水做成了小肉饼,放到刚才煎鹿肉片剩余的脂油里去煎。
勃克说:“如果我知道天堂里也能吃得这么好,那我死去时就不会叫喊了。”
密尔惠尔说:“在树林里吃东西,味道要好得多。我宁愿在树林里啃冷面包,不愿坐在家里吃热布丁。”
“现在你们可明白了这一点,”贝尼说。“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野猪肉烤熟了。他们把肉冷了一会儿,然后丢给狗吃。狗儿们贪馋地向野猪肉扑去,吃完后又到小池子那儿去饮水。它们在各种气味的刺激下,来来去去地寻觅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在那渐渐寒冷的黄昏中傍着篝火卧了下来。勃克、密尔惠尔和裘弟都已塞饱了。他们仰天躺下,凝视着天空。
贝尼说:“不管它洪水不洪水,现在多好啊。我希望你们答应我一件事。当我成了个老头子,你们得让我坐在一个树桩上倾听你们打猎的声音。不过,可不能丢下我,反而让我被野兽包围。”
九天来,星星第一次在空中眨眼。贝尼最后匆匆清除着残余食物。他把剩下来的油煎玉米饼丢给狗吃,又把玉米瓤子做的瓶塞子塞回油瓶上去。他将油瓶拿起来放到火光前面,摇晃着它。
他说:“真要命!大家都吃了我擦风湿的药了。”
他在粗布袋里摸索着,接着掏出另一只瓶来,拔开瓶塞。一点儿也不错,正是猪油。
“密尔惠尔,你这樫鸟。你把豹油倒出来煮了沼泽卷心菜了。”
大家顿时不作一声。裘弟觉得他胃里难受得要命。
密尔惠尔说:“我怎么会知道这是豹油。”
勃克低声咒诅着,接着迸发出一阵雷鸣似的大笑。
“我决不让我脑子里的想象跟我肚子里的东西作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吃到过比这更好吃的沼泽卷心菜。”
“我也一样,”贝尼说。“可是当我的骨头痛发作时,我宁愿那油回到它原来的地方。”
勃克说:“无论如何,如果我们以后在森林里过夜,就知道还可以用豹油来代替食用油。”
裘弟的胃平静下来。吃过两片野猪肝以后,再作呕就是怯弱的表示。但一想到贝尼在冬天黄昏常常用来擦他膝盖的豹油,那跟猪油终究不是一码子事啊。
密尔惠尔说:“好吧,既然我做了这糟糕的事,大家铺床用的树枝就由我一个人包下来。”
贝尼说:“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如果我去睡觉。等会儿在睡眼朦胧中起来,看到你在矮树丛里,我定会把你当做一只熊的。我敢发誓,我真不明白你们兄弟怎么会长得这么高大。”
密尔惠尔说:“鬼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大概是吃豹油长大的吧。”
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分头去砍给自己铺床用的树枝。裘弟砍来了带松针的小松枝,而且还收集了干苔藓作床垫。他们挨近篝火搭好地铺。福列斯特兄弟俩躺下去,把树枝压得咔喳直响。
贝尼说:“我敢打赌,老缺趾睡下去也不会发出你们这样的闹声。”
勃克说:“我也敢打赌,一只六月里的小鸟飞进窠去,也要比你们巴克斯特父子睡到床上去时的声音响得多。”
密尔惠尔说:“我希望现在有一袋玉米壳做床垫子。”
贝尼说:“我生平睡过的最舒服的床,是用阔叶香蒲草的蒲绒制成的床垫铺的,软绵绵的像躺在云里一般。可是那得花费多少时间去搜集香蒲草的蒲绒啊。”
勃克说:“全世界最舒服的要算羽毛垫子铺的床了。”
贝尼说:“没有人告诉你们,你们老爹曾经为了一个羽毛垫子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事吗?”
“快把它讲出来。”
“那时你们还没有出世呢。但也许你们中间已有两、三个躺在屋角的摇篮里了。当时我自己是个小伙子。我跟着我爹到你们岛地上来。我想,他大概是来传道超度你们老爹的。你们老爹年轻时比你们几兄弟还要粗野。他能够把一瓶烧酒像水一般地咕嘟嘟灌下去。那时候他常常是这么喝酒的。当我们的马走近门口时,只见过道上盆子的碎片和食物撒得满地都是,七颠八倒的椅子堵着门。整个院子和沿着栅栏尽是羽毛,好像是鸡神自我爆炸了一般。门阶上摊着一个床垫套子,那上面被刀割开了一条大缝。
“接着,你们老爹在门前出现。那时候我不能说他还醉着,但他显然曾经喝得烂醉。他在醉时看见什么就捣毁什么。而最后落到他眼里的东西就是那个羽毛垫子。这时候他已经不发酒疯也不跟人吵闹,因为他已经过了一次破坏一切的大发泄。他已经清醒了,因此显得平静而又快乐。至于你们老妈在他发酒疯时会怎么说和怎么干,我想你们要比我清楚得多。你们老妈直到那时还显得很镇定而且冷若冰霜。她正坐在一把摇椅上面摇来摇去,她的两手叠在胸前,她的嘴巴紧闭着像一具铁捕机。我爹是个教士,他当然知道来得不巧,我想他一定在想:‘不论想说什么话,总还是另外拣一个机会再来的好。’因此,他只是在那儿混了一个白天,然后出来准备上马赶路。
“忽然你们老妈大约记起了她的礼貌,就喊住了他。‘巴克斯特先生,请和我们一起用晚餐。’她说。‘我除了玉米饼和蜂蜜,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款待你了。但不知是不是还能找到一只完整的盆子,可以让你们吃东西。’
“你们老爹转过身子,惊奇地注视着她。
“‘我的蜜1呀,’他说。‘我的蜜呀,那蜜瓶里还有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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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儿是丈夫对妻子或男女情人之间的一种亲密称呼,与“甜心”等称呼相类。
福列斯特兄弟俩笑着喊起来,互相拍打。
勃克说:“等我回到家里,一定问妈:‘我的蜜呀,那蜜瓶里还有蜜吗?’啊,等着瞧吧!”
福列斯特兄弟的笑声停歇后好久,裘弟还在暗自吃吃发笑。他爸爸说了这么一个生动真实的故事,他仿佛也能看到木栅栏上羽毛乱飞的情景。狗被人笑醒了,蠕动几下,换着位置。它们紧挨着温暧的人体和温暖的篝火。老裘利亚就躺在他爸爸的脚后。他希望小旗也在这儿,用它那滑溜溜温乎乎的毛皮,紧贴在他身边。勃克站起来,又拖了一段木料放到火里。大人们开始谈到丛莽和沼泽中动物的可能去向。狼显然选取了与其它野兽不同的方向。它们比那些大野猪更不喜欢潮湿的地方。无疑地,它们正在丛莽高地的中心。还有熊也没有像他们预计可以碰到的那么多。
勃克说:“你们知道熊上哪儿去了?它们一定在南面丛莽里叫做‘货郎’和‘印第安女人池塘’的两个周围的地方。”
密尔惠尔说:“一定在近河那片叫‘小公牛’的硬木林里,我敢跟你们打赌。”
贝尼却说:“它们不会在南面的,最后几天的暴风雨都从东南方吹过来。它们只会离开那儿,决不会反而进去的。”
裘弟将头枕在臂膀上,仰望着天空。上面的繁星好像一池银色的柳条鱼。在他头顶上那两棵高大松树之间的那部分天空,是乳白色的,活像是屈列克赛踢翻了一大桶牛奶,沸沸扬扬的泡沫在天上飞溅。松树在凉爽的微风中前后摇曳着。它们的松针就沐浴在繁星的银光里。篝火的烟袅袅上升,仿佛要跟星星融合在一起。他看着它从松树的树梢间飘浮出去。他的眼皮不禁颤动起来。可是他不愿意入睡。他要倾听别人谈话。大人们谈到打猎的事,要算是世界上最引人入胜的话题了。当他倾听的时候,一阵阵寒意往往会袭上他的脊梁。那衬托着星光的烟就像一挂轻柔的面纱。在他眼前来回飘拂。他合上了眼睛。一会儿,大人们的谈话声变成了一片深沉的嗡嗡声,应和着那潮湿木头的哔剥爆裂声。接着,嗡嗡的谈话声消失在松林里的微风声中,——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他睡梦中无声的低语。
夜里,他被他爸爸猛然坐起所惊醒。勃克和密尔惠尔却依旧发出一阵阵沉重的鼾声。篝火幽幽地快要熄灭了。潮湿的木头在缓缓地嗞嗞发响。他在贝尼身边坐了起来。
贝尼低声说:“听!”
静夜中,远远地有一只猫头鹰在叫唤,还有一只豹在尖啸。但近处却有一种声音。它好像空气从风箱中压出来一般:
“呼——呜——。呼——呜——呜——。呼——呜——呜——。”
这声音几乎就在他们脚边。裘弟心惊肉跳起来。或许是草翅膀说的西班牙骑士吧!是不是他们也像凡人一般,容易受暴风雨和洪水的影响?是不是他们也渴望在猎人的篝火上烤暖他们那瘦小透明的手呢?贝尼先使自己定了定一神,然后站了起来。他摸来一根作火炬用的带结节的松枝,把它在篝火上点燃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那叹气一般的声音停止了。裘弟紧紧地跟在他爸爸身后。前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贝尼把火炬一晃。一对像夜鹰眼睛那么红的大眼睛直瞪着火光。贝尼又动一动火炬,不禁笑了出来、原来那位来访者是从池塘里爬上来的一条鳄鱼。
他说:“它嗅到了鲜肉的气味。现在我可真想把它扔到福列斯特兄弟身上去。”
裘弟说:“大声叹气的就是它吗?”
“正是它,一会儿吸气,一会儿呼气,还一会儿挺起身子,一会儿趴下身子。”
“让我们用它来作弄勃克和密尔惠尔好吗?”
贝尼踌躇了。
“它太大了,已不能用来开玩笑。它足足有六尺长呢。万一它在他们脸上咬下一块肉来,这玩笑可就太糟糕了!”
“我们杀死它吗?”
“没有用处。我们搞得到给狗吃的肉,就饶了它吧。鳄鱼是无害的。”
“那你就让它整夜在近旁叹气吗?”
“不,当它不去猎取它所嗅到的肉时,它就不会叹气了。”
贝尼向那条鳄鱼冲了过去。它用它四只短足支起身子,回头逃向池塘。贝尼在后面追它,不时地停下来抓起一把沙子或者能到手的任何东西去投打它。它以惊人的速度逃跑。贝尼紧追不舍,裘弟跟在他身后,直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溅水的声音。
“好了,它已回到它的亲人那儿去了。现在,只要它有足够的礼貌呆在家里,我们就不会打扰它的。”
他们回到篝火边。它在黑暗中燃烧着,给人以一种宽慰、舒适的感觉。半夜是寂静的。繁星竟如此灿烂,使他们从篝火边望出去时可以看到池水的闪光。空气是沁凉的。裘弟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在野外露宿,而且永远和他爸爸在一起。唯一的遗憾就是小旗不在他身边。贝尼晃动火把照着福列斯特兄弟。勃克用手臂遮住了脸,但依旧熟睡下去。密尔惠尔仰天躺着,他的黑胡子随着他的沉重呼吸在胸前一起一伏。
“他吐气的声音几乎跟鳄鱼一般响,”贝尼说。
他们在篝火上添加了好些木柴,回到地铺上。可是,床铺似乎已没有以前躺下去时那么舒适了。他们抖松苔藓,竭力把松枝搞得更加舒适服贴。裘弟在地铺中间挖了个窝,像小猫似的蜷曲起身子。他注视着熊熊的篝火,非常舒服地躺了一会儿,终于像第一次那样沉沉睡去。
破晓时狗比人醒得早。一只狐狸曾经在它们鼻子跟前经过,在空中留下了它的恶臭。贝尼跳起来,抓住它们,把它们捡了起来。
“我们今天还有比狐狸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理呢,”贝尼告诫它们。
裘弟从他躺着的地方一直望过去,能够望到太阳出来的情景。观看和他的脸处于同一水平位置的太阳,那是怪奇特的。在家中,空旷的田野远处那浓密的矮树丛,往往会使太阳变得模模糊糊。但现在,中间只剩下一片晓雾。太阳好似不是升起来而是从灰色的帷幕后面往前推进。帷幕的褶襞分开让太阳通过。阳光呈现出一种像他妈妈的结婚戒指那样的淡金色。太阳愈来愈亮,愈来愈亮,直到他发觉自已得眯起眼睛才能看到整个太阳的脸盘。九月的薄雾在树梢上固执地滞留了一会儿,好像在抵抗太阳手指的毁灭性撕扯。接着,连薄雾也消失了,整个东方就像熟透了的番石榴那样通红。
贝尼叫道:“我需要人帮助我把豹油找来,那样我才能做早餐。”
勃克和密尔惠尔坐了起来。他们刚从酣睡中苏醒,身体还很不灵活。
贝尼说:“鳄鱼和狐狸曾径直从你们身上跑过去哩。”
他把夜间的遭遇告诉他们。
勃克说:“你敢断定,不是由于喝了威尔逊大夫的酒喝醉了,把一只沼泽中的蚊子看成了鳄鱼?”
“如果它们只相差一尺,我会说那也许可能。但它们相差六尺,那是决不可能的。”
“啊,对了。有一次也是像这样在天黑时宿营睡去,我在梦中觉得耳边有只蚊子嗡嗡叫。当我醒来时,却发现我自己与地铺都悬挂在伸出沼泽水面的柏树桠枝上。”
贝尼喊裘弟到池塘边去洗手和脸。当他们到达水边,一阵恶臭使他们退了回来。
贝尼聊以自慰地说;“算了吧,我们身上除了些木柴烟灰,并不怎么脏。这样的水,即使你妈也不会叫你去洗的。”
早餐跟昨天的晚餐一样,只是不再有豹油煮的沼泽卷心菜了。福列斯特兄弟仍旧用威士忌酒代替忘记带来的咖啡。贝尼拒绝了它。因为池水不宜饮用,裘弟口渴得很。在这到处是水的世界里谁还会想起要带水来呢。
贝尼说:“你注意找一株矗立着的空心树,而树腔中又积满雨水的,雨水往往是可以喝的。”
那油煎鹿肉片、烤鹿肉和不发酵的小馒头,味道已不如昨晚那么美妙了。早餐后,贝尼把东西都收拾于净。供马吃的草很糟糕,因为草都给暴风雨刮平了。裘弟搜集了好几抱青苔来喂马,马儿们都嚼得津津有味。他们撤了营,跨上马,把马头勒向南方,又开始了一次新的旅程。裘弟回头一望,营地变得荒凉了。那烧焦的木头和灰烬被遗弃了。它们那迷人的魔力也随着篝火的熄灭而消失了。早晨是凉快的,可是上升的太阳却使天变得热起来。大地冒着蒸气。污水的臭味不时地使人感到难以忍受。
领队的贝尼朝后面叫道:“我怀疑,那些野兽的肠胃经受得了这发臭的污水吗?”
勃克和密尔惠尔摇摇头。洪水在丛莽中是空前的。没有人能预知它的后果。这队人马继续坚持向南行进。
贝尼对裘弟叫道:“你还记得我们看到一群美洲鹤跳起美妙舞蹈的地方吗?”
裘弟已认不出这草原了,眼前是一片汪洋,即使是一只鹤,在这儿涉水遨游也会感到犹豫的。再朝南又是丛莽,接着是长满光滑冬青的平原和河湾上面的洼地。但是,原来是沼泽的地方已变成了湖泊。他们勒住了马。仿佛他们昨晚还在陌生国家的边界上宿营,而现在已进入另一个国度。鱼儿从一礼拜之前还是旱地的水里跃向空中。在这儿,他们经过长途跋涉之后终于看到了许多熊。它们正在专心致志地提鱼,对那队行近的人马无动于衷。足足有两、三打黑色的躯体,在那齐腹深的水中转动。鱼儿正在它们前面活蹦乱跳。
贝尼叫道:“这是鲷!”
但是鲷鱼,裘弟想,是生活在海洋里的。它们生活在水呈咸味、有微弱海潮涌入的乔治湖里。它们也生活在有潮水侵人的河流中或是某几条淡水溪中,因为那儿有奔流的溪水或湍流像海波一般地使它们喜悦。迎着湍急的水流,它们会像现在那样跳跃,就像无数条绷紧的银弧。
贝尼说:“事情像大白天一样清楚。乔治湖水在回涨,倒灌到裘尼泊溪,溪水再倒灌,泛滥到草原上,所以这儿有了鲷鱼。”
勃克说:“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草原了——‘鲷鱼草原’。你们看那些熊”
密尔惠尔说:“这真是熊的天堂啊,哈哈。伙伴们!我们一共要几只?”
他试验性地举起来复猎枪来瞄准。裘弟不禁眨着眼睛。他除了在梦中,从来不曾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熊。
贝尼说:“即使这是熊,我们也不要做贪心汉。”
勃克说:“四只熊就可供我们大吃一阵子了。”
“我们巴克斯特家一只就够了。裘弟,你想打一只熊吗?”
“是的,爸。”
“好——现在,伙伴们,如果大家同意,我们就可以在这儿开火。散开些,伙伴们。可能有人得放上两枪。如果裘弟打不中,还得补上第三枪。”
他指派给裘弟最近的目标。那是只大家伙,大约是公的。
贝尼说:“现在,裘弟,你稍微拨马向左些,直到你能瞄准它的面颊。当我说放时,大家就一齐开火。如果它刚巧在那时动了一下,你就尽量瞄准它的头部打。如果它的头俯了下去。你瞄不到头部,那就对着它的躯体中部打,我们会帮你结果它的。”
勃克和密尔惠尔指示了他们选中的目标,大家就小心地向各自的方向散开。贝尼举起手,大家就一齐停了下来。裘弟抖动得那么厉害,以致当他举枪瞄准时,除了一片模糊的水面,什么也看不到。他使自已镇定下来,瞄准了目标。他那只熊转过去大约四分之一直角的角度,可是他还能从后面瞄准它的左颊。贝尼的手往下一落。枪声轰然震耳。接着又传来勃克和密尔惠尔第二次射击的轰响。马稍稍后退了一下。裘弟记不得自己是否扣了扳机。可是在他前面五十码的地方,本来直立着的黑色躯体却已半浮半沉地倒在水里了。
贝尼喊道:“打得好,孩子!”同时纵马向前跑去。
其余的熊就像划桨的船一般超过沼地,汩汩地向后猛搅着水。现在再想打死一头,就得远射了。裘弟又一次惊叹它们臃肿的身躯居然有这么快的速度。每人的第一枪都是既准确又致命的。勃克和密尔惠尔的第二枪却只是打伤了它们。跟在后面的狗发了疯,它们发狂似地吠叫,纷纷跳到水中。但对狗来说,涉水嫌水太深,泅水又嫌沼地中的植物长得太密。它们被迫退却,灰心丧气地尖叫着。他们纵马赶到受伤的两只熊附近,又放了一枪,那两头猎物就倒下去不动了。没有受伤的那些熊已在人们眼前一下子消失。再没有任何猎物比熊更迅捷和机灵了。
勃克说:“我从来不曾想到这些无赖会跑到水中来。”
裘弟的两眼直盯住自己打死的猎物。他不能相信,他居然打死了它。这至少可以在巴克斯特家的餐桌上吃上两个礼拜,而这竟是他的贡献!
密尔惠尔说:“我们得回家搞一辆牛车来装载。”
贝尼说:“听我说,你们要拖运五只,我们只拖运一只。但我对这次打猎已满足了。更使我满意的是大家已搞清楚什么地方可以找到猎物。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帮助我和裘弟,把他打死的那只熊运回去,还要请你们把那匹马也借给我们一两天,我们就走我们的路,你们也走你们的路。”
“我们同意。”
贝尼说:“你们会想,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应当预先想到带上一根绳子。”
“有谁能猜得到整个丛莽会倒霉地淹没在洪水中啊?”
勃克叫道;“我们的腿比你们巴克斯特父子的长。你们就留在马鞍上吧!”
贝尼已经跳进沼泽,水一直没到膝盖以上。裘弟对自己像小孩子那么留在马上感到害羞。他也从马背上滑到水中。水底的土地倒是结实的。他帮助他爸爸把熊拖到高处。福列斯特兄弟好像丝毫没有感到他打死一只熊是桩大事——这究竟是他生平第一次独自打死一只大熊啊!不过贝尼拍了拍他的肩膀,而这个奖励就已足够了。那熊至少有三百磅重。大家同意,最好先把它宰割了,以便分开放在两匹马的背上。他们把它剥了皮。当鹿和豹都那么瘦时,他们不禁对它的肥胖感到惊奇。那些熊定是在暴风雨的最后几天在这儿喂肥了。
当半只熊被放到老凯撒背上时,它惊惶地跳了起来。熊皮的气味使它很不高兴。在垦地的恐怖黑夜里,它时常嗅到这种恶臭。有一次,一只熊爬进了仓房。在贝尼被它的悲嘶惊醒赶来援救之前,那熊己闯进马厩摸到了它的身边。无论如何,福列斯特家的那匹马倒能够泰然地承担这额外的重负,因此那熊皮就添加到贝尼身后去了。勃克和密尔惠尔勒转马头向家里跑去。
贝尼喊道。“把牛轭向后移一下,公牛就能一次把这些熊全拉走了。请你们到我家去走走。”
“你们也到我家来。”
他们扬扬手就走了。贝尼和裘弟的坐骑缓步跟在后面。起先,他们走在同一条小径上,可是到后来,福列斯特兄弟既无负担又骑着快马,一会儿就跑远了。到了东面,弟兄俩就离开那条小径走上回家的那条路。贝尼父子的进程却是又慢又麻烦。老凯撒不愿跟在熊皮后面,可是当贝尼让裘弟骑着老凯撒跑到前面时,福列斯特家的那匹马却又坚持要领头。就这样好久相持不下。最后,当他们通过裘尼泊草原时,贝尼就用脚跟踢着马,向前跑了很长一段路。熊皮看不见了,恶臭也消失了,老凯撒这才通情达理地顺着路轻快地跑起来。起先,裘弟孤单地留在这片新的汪洋大水之中感到很不自在,但接着想到了身后的熊肉,他立刻又胆壮起来,他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他本来想,他愿意永远这么打猎,在宿营地过下去。可是,当巴克斯特岛地高大的红松在望,而且他已经穿过通向凹穴的那条岔路,来到他爸爸的垦地那短短的围栅边时,他非常高兴回到家里。垦地遭到水淹后,满目荒凉。院子被刮得空荡荡的。可是他回来了,还带着他猎来供给全家食用的熊肉,而小旗也正在等待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