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在小镇，谁家的猪下了几只崽子，谁家的鸡蛋是双黄的，那才是正经话题。而不正经的，便是一些风流八卦了。

    可这些八卦在林琳和隔壁邻居面前，好像已经免疫了一般。从来都不会在这二人身上停留。

    林琳三十岁左右的时候，便已经放弃找个志同道合的男人过日子了。这时代她想要的男人可能跟本就没有出生吧。

    对外面的人说她要嫁的人以前是生死不知，后来有了消息，才知道人早没了，这么大的年纪了，干脆替夫家守节了。待自己成了望门寡后，林琳的日子比以前更加的清静了。至少隔壁那个缺了条胳膊的男人再也不会来买辣白菜了。

    只是林琳却不知道，那男人却将卧室从东面屋子移到了西面的屋子里，就连床也紧紧地靠在了最西面的那面墙上。

    每日晚间闲来，便会侧耳听着墙那面林琳撩猫逗狗的声音。往往听住时，便会莞尔一笑。

    林琳是个怕寂寞的。所以四下里寻摸着养了只狗，又养了一只防耗子的猫。因着猫和狗都是一个窝里养大的，倒能和平共处。

    有了这两个家伙，林琳的生活也不再那么单调无趣了。而隔壁的男人也不敢在天暖的时候跳到自家院子里的果树上往林琳这边瞧了。

    以前林琳没有养狗或是狗儿还没养大的时候，男人总会跳到院中的大树上，借着树叶的遮掩，看着林琳时而喂鸡，时而坐在院中刺绣。就连林琳蹲在不大的小菜地里拔草的样子，男人都觉得比别个更耐看。

    可惜后来狗崽子养大了，就变成男人看着林琳，而狗崽子看着他了。弄得林琳时常会顺着狗崽子的目光看过来。这么几次后，男人便不再跳到树上去看了。而是在靠近西院墙的地方摆了一个榻。

    有时一下午，林琳在墙那边安安静静地绣着花，而男人在墙这边默默无闻地听着那轻浅地呼吸声。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几十年。直到林琳在冬日的暖阳中再也没有醒过来。男人才踏入从未进入的宅子。

    这一生默默相守，男人以为林琳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意。可在林琳房间的书桌上，一纸房契，一份拜托他善待自家猫狗的书信却是明白地表示了她的知道。

    她说她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在了的人，她说她留下房契和这封书信，希望自己可以妥善地照顾她的一双宝贝。

    男人看罢，只身坐在林琳的床边。看着早就红颜不在的面容。第一次提出了手，放任自己抚摸那张几度梦回的容颜。

    猫和狗都已经老了。他已经不记得这是她养的第几波猫狗了。不过可能是真的老了，还是别的原因，他的走近，那只老狗并没有站起来阻拦他。

    她叫尹令路，是朝鲜皇宫的针线内人。内定的皇后宫中上绣宫女。在内人考核后，无故消失的宫女。

    当时，他还在朝鲜。宫里出来多少人，只为了寻找她。整个朝鲜上下都被震惊了。因为没有人怀疑这一次是她自己策划的出逃行为。有人绑架了皇帝的女人，内命妇。这样的事情谁又能想得到这只是眼前的女人自己策划的呢。

    那时候的自己只觉得蛮夷小国竟然把一个宫女的事情弄成了国家大事，实在可笑，正巧赶上他回国，在码头匆匆看了一眼她的画像。才想到她是那个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只往自己和同伴脸上抹灰的小丫头。然后便再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走的是官船，一路顺风顺水，不过几日便回了大明。前脚刚下船，后脚就碰到倭寇袭边。那一场战役，将士们都杀红了眼。他也亦然。待一切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他的胳膊在哪里了。

    本是锦衣回国，大好前程，鹏程万里。可朝廷是不需要他这样的伤残的。拿着被上官克扣过的银两，带着这些年的积蓄，他黯然地回到了家乡小镇。

    而数日后，她一身男装，也来到了这里。若说没有缘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看着自己的样子，自贱形愧。

    有时常想，若可以在最好的时光里与她相遇，便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又有何妨？

    今生，他们误了彼此一世的时光。若他年再相遇，他要第一眼便认出她来。然后相携手，永不离。

    他终究是后悔了！

    也许男人诚心的祷告真的有用，竟然真的让他等到了一世情缘。

    那一世，当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时，便听到巧笑嫣然的少女问他，“救命之恩呢，你是以物相抵，还是以身相许呢。”

    他听到自己紧张地说道：“承蒙姑娘不弃，愿以身相许酬红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