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谤佛者当堕地狱。”周贤重复着一元和尚的话,一字一顿,“你说这话的时候是否心生怨恨?你这可是一句诅咒。你犯了嗔戒呀,一元和尚!既然你说出了这句话,那你就算不得‘依教奉行’了。打从现在起,你信的佛菩萨不保佑你了。”
李桐光在旁听着,冷笑一声,心说周贤的怒火是又压抑不住了?
一元和尚的大半张脸都藏在胡茬里面,可听了周贤的话,面皮也是跟着变了几变:“那么依照周道长看来,依教奉行是错的吗?”
“针对你这种宗教人士,依教奉行不是错的,但‘只保佑一种人’是错的。太狭隘了。”周贤摇着头说,“如果你信仰的这个佛菩萨,只保佑依教奉行的人,那么这位就不配得到世间香火。凡俗之人,未曾上过一炷香,但是一生乐善好施,温良恭俭让,这样的人不值得庇护吗?”
“依教奉行,才能修得正果。”一元和尚争辩道,“他一生乐善好施,却吃遍五荤三厌,不杀生,却有生命却因他而逝,又怎能说是无错处呢?”
“这就是你狭隘的地方。”周贤笑着摇了摇头,“且不说人类进化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为了当兔子吃草的,单说只保佑依教奉行的人,就是一种圆滑的宗教隔离和宗教利诱罢了。若说佛菩萨只保佑依教奉行的人,那么你崇敬的地藏王菩萨,又何苦许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呢?地狱苦众,生前想必不会依教奉行吧?”
“正因如此,地藏王菩萨才称得上是功德无量。”一元和尚双手合十,“便是要度化地狱苦众,也要地狱苦众断恶从善,依教奉行才能得救。”
“所以在你的理论里,众生并不平等,”周贤摆摆手,“既然佛菩萨只保佑依教奉行的人,那就说明依教奉行的人照寻常众生高出一等。你的话,自相矛盾了。”
“并无矛盾。”一元和尚笑笑,没有说话。
“不,矛盾了。”周贤指着村落的残骸,“你肯为他们念经超度,可作为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人,你却不肯去报官。你是个神通和尚,是个炼气士。你若去报官,官府不会不重视。你到这里时杀人纵火之事发生还不久,许多证据尚能留存。你明明可以为这些死难者申冤,可你偏偏却选择在这里,一坐就是几个月,超度亡魂。”
一元还要开口,周贤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我再强调一遍,你若能报官,有很大几率为这些亡魂伸冤。相信我,这些亡魂消散得并不甘心,他们还没看见首恶伏诛,还没看见放火烧村的人被绳之以法。你自以为是的善,却不过是满足自己从善的欲念罢了。你在这里做的事情,和你当年在求法寺囚魂泄愤,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一元沉默了片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屠戮无辜者的刽子手,迟早要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无论是以什么方式遭到报应。伏法也好,横死也罢,终归是要有一个交代的。冥冥之中,佛菩萨自有安排。”
“哼!”李桐光冷笑了一声,招呼一元和尚说,“那你帮我问问你信的那个佛菩萨,这个‘迟早’,迟能多迟,早能多早?”
一元有些不悦,瞥了坐没坐相的李桐光一眼:“李道长,您着相了。”
“哦,着相,当真。”周贤缓缓点头,做恍然大悟状,“《金刚经》里有这样的文字:‘佛告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着相就是认真,是对于概念的执着,有执者,不能成佛。”
“善哉,是也。”一元说,“众生有众生相,众生皆有苦,有执着方有苦。浮生万世虚幻,茫茫渺渺舍利沙砾并无不同。当真方苦,看破之时,看破之事,能醒得,无限欢喜。”
“所以你就不拿这一千五百多条人命当真?”周贤又是冷笑一声,“你倒是不着相。万事皆空,佛法不空。除了佛法,你心念想着的怕是没有别的了。着相,当真,你是觉得这一千五百余条人命所背负的冤屈,都没有你超度亡魂的功德重要吗?任那些刽子手逍遥法外,也比不得你诵经来得要紧?好一副歹毒的菩萨心肠。”
“周道长,辩法明理,诱辩不是合乎规矩的辩法手段。”一元摇摇头,“您还是再斟酌一番吧。”
“诱辩?你当我这是在跟你辩法?”周贤这回是真的被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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