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的失神,觉得魏帝是深爱着姑母的,至少,他可以成为她的依靠。而如今,那声音似乎变得格外刺耳。
对于帝后而言,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肩膀,要么并肩而行,要么成为他的累赘,然后被远远的甩开——只因江山不待。
我与保太后许久无话。平心而论,保太后与魏帝如今正是锋芒相对之时,封浮阳王为渤海王,贺祎之子贺斌为卫尉,朝中格局翻云覆雨,瞬息而变。这个时候,无论是保太后还是魏帝,所要争取的绝对不会是我与陆家。对于元澈来说,亦是如此,我是魏帝手中的一介弃子,对任何人都没有用途了,当然,包括元澈。
车子一路畅行无阻,又快又稳,到了府门前,保太后让那位渤海王太傅去叩门。
他翻身下马,身手很是敏捷,然后打了帘子,伸手要扶我下车。我并没有搭他的手,他也只是一笑略过,不再管我,只身走到大门前扣了扣门。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他才摇头笑叹:“若不是你们府上这块匾,鄙人还以为到了吴太尉的府上。老狐狸家门口尚且有个家丁,你家门口连只麻雀都不落。看来陛下的诏令传得够快的。”
我虽然吃惊,仍笑着道:“原来太傅与吴太尉也有来往?清凉殿一遇,陆昭原以为太傅是怡心琴曲,轻名薄利之人。”
他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宜心琴曲的人,未必轻名薄利。就好像渤海王此番去向太后请求赐婚,既是看重姑娘的聪颖,为将来之事做打算,其中也未必没有真心。”
我只一笑了之,不作他言。恰巧开门的下人来了,我向保太后行了礼,之后便与他别过了。
云岫扶了我进屋,问道:“方才那位公子便是姑娘提过的那位年轻的太傅么?”
我拍了拍她的手,摇头道:“他不是什么太傅,他是浮阳王元洸,如今已是渤海王了。”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从外朝倒内朝,再到皇帝和皇亲,几乎都称贺氏为保太后。在我印象中,只有舞阳长公主曾称保太后为太后。而能与舞阳长公主并肩的,只能是那个自幼由保太后照拂的元洸了。
家中人早知道我流放汉中的事情,母亲其实最是焦心,嘴上虽然不说什么,转眼进了屋子,说是倦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双眼却早已哭的红肿。
公孙氏是漏液前来的,她的到来其实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两天时间,无论是姑母还是我,都经历了不小的变故。如今兄长在外,家中唯有我与母亲,姑母少不得要托人向家中交代。
公孙氏一进门,见茶水都已然为她备下,便笑着道:“陆姑娘聪慧,料算鄙人会来这一遭。”
我连忙请她落座,见她的手上缠着布条,似乎是受了什么伤。公孙氏看我注意到了她的手,叹然道:“姑娘走之后,陛下便下令让皇后移到甘泉宫静养,如今是姜昭仪执掌掖庭。是鄙人自己做错了事,才受的刑法,好在陛下宽宥。”
甘泉宫原是由秦林光宫改建而来,历代为帝王避暑的行宫,而如今大魏皇帝避暑多在建章宫,甘泉宫便渐渐冷清了下来。让姑母在甘泉宫静养,魏帝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无非是保姑母还是保姑母腹中之子的问题。
公孙氏也不对此事多说什么,只向我叙了此次魏帝安排我前往汉中的详况。此去汉中虽是流放,却只是住在阳平关关内王氏的庄子里。阴平候王业是如今王氏的族长,守着阳平关,自己算是家大业大。魏帝不过是借他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来安置我而已。随行护送的军队中有羽林军和北军的人,羽林军只管将我带到关内,此后便由北军继续押送。
因着我是女儿之身,路途之中多有不便,魏帝更命规月与镂冰随我前往。
她说到此处,我忽的想起一件事,忙问她:“今日原本应该押送我回府的羽林军误了时辰,保太后似乎知道什么缘由。”
公孙氏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喃喃道:“羽林军虽直接由陛下掌控,但是军中多功臣之子,也有些骄矜散漫之徒,若说是喝酒误事,也是有的。只是保太后过问此事,想必其中更有缘由。鄙人是不太清楚,不过鄙人会回禀陛下。”
公孙氏走的匆忙,她是领了腰牌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并无随侍。云岫领着两个小厮亲自送了公孙氏到了主街。回来之后,待到我将入睡时,忽然伏在我耳边,悄悄道:“公孙氏回去的时候是往长乐宫方向走的。”
我攥紧了被角,心里的不安犹如夜幕。在梦中,长安宫城那层薄薄的影子,似乎笼罩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