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送走老师和同学后，高原开始详细安排校园话剧的写作计划，先从熟悉的男生写起，等二年级再写老师，三年级应该描述陌生的女同学了。女孩的性格用什么样的台词表现，一直是他绞尽脑汁而又无法企及的世外桃源，他很清楚，要让台词变得性格饱满，必须进入复杂而现实的生活中，与作品里的人物呼吸与共，挖掘埋藏于他们心灵世界的无数闪光点，从而照亮台下观众那深藏不露的隐秘空间。和舞蹈不同，戏剧行动需要在场景中频频激发冲突对立，一览无遗地展示人物个性。人与人截然不同的观点形成一系列的矛盾纠结，演变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毫不妥协的抗争。戏剧文学始终要在这种激烈冲突中进退自如，角色的台词依靠人与人的相互碰撞，猛烈冲击对方的情感世界，迫使对手爆发一轮又一轮的新鲜活力，把舞台上的故事推到前所未有的高潮阶段。这一切对刚满十八岁的高原来讲，急需填鸭式的恶补方可驾轻就熟。要对人物的家庭出身、文化教养、生活阅历和时代背景有深入的了解，如此苛刻的条件已经不是一般写作者所能具备的，可他偏要挑战这个极限，不为什么，只想在舞台上编织一个七彩斑斓的梦。与往常一样，他习惯性地半躺在床上，两眼紧盯着天花板，任翻江倒海般的发散思维向四周延伸，直至找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灵感。究竟什么时候爱好戏剧的，好像是初三寒假，一部苏联根据莎士比亚名剧改编的电影《奥赛罗》，气宇轩昂的黑脸摩尔人将军，一招一式无不显露出成熟男性的勇猛刚强，对妻子执着的爱，对战友深厚的情，就连下意识撩起的披风战袍都那么潇洒飘逸，啊，太迷人了！如果哪一天自己也能写出像莎翁那样的不朽名篇，该多么令人骄傲！尤其在剧终，将军告别人世的时候，那段发自内心的表白使人潸然泪下。一位出生入死，指挥千军万马的优秀统帅，没有倒在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刀剑下，却倒在阴暗小人的无耻算计中，让正直的观众扼腕叹息。难道好人的命运竟如此凄惨吗？为此高原整整一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总算在高中老师为同学们朗读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中得到解脱。没错，好人的命运总是崎岖坎坷，犹如诗歌结尾说的：人间正道是沧桑。

    在军营中长大，享受着同龄人极其羡慕的流动生活，领略过美丽祖国的大好河山，由此多了一份眷恋，平添一份男子汉的责任担当。随父母到南京之后，他几乎同考古学家差不多，把这座六朝古都的来龙去脉研究得滴水不漏。初创于春秋楚国，在吴越争霸中崭露头角，后成为楚国重镇。三国鼎立之时，孙权在这里营造都城，从此，南京代表着长江流域地区的荣辱兴衰与沧海桑田。父亲告诉他，这座名城长期以来被当做民族振兴的福地，大明王朝、太平天国、民国政府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会从这里出发，吹响北伐中原的嘹亮号角。尤其让高原惊羡不已的，是城市格局里引人注目的中轴线均匀对称，开创古代都城宏大规整之先河。也就在这时，他对城市规划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浓厚兴趣，高考填写志愿，全部都填了城市规划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