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欺辱自家人的!
木老太爷的“三七”,家里请了知名法师来念经做法。
关系亲近的人家比如姻亲、族亲、同窗、同僚等,各派了家眷在这一日上门示以关怀。
木四奶奶本应在前头打点招待,置办丧仪,可她全无心情,脸色灰败,几番犹豫,求到了自家婆婆木二夫人跟前。
“娘!您不能不理儿媳啊!昨晚四爷归来大发雷霆,咒骂儿媳是心狠手辣的毒妇,儿媳实在冤枉,儿媳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我们自家么?”
“今晨那贱人命人送了两具尸首过来,打得不成人形,血糊糊丢在儿媳院子里,一句话未曾交代扬长便去,那是儿媳陪嫁的人啊!她凭什么?她有什么权力?”
“如今已然闹开了,儿媳想好了,既然她要撕破脸,那就谁都别想好过!儿媳这就吩咐人去通知吴婆子和丽丽的家人,叫他们告官去!大伯母称病不出,把一切累的烦的是都推给我们二房,眼瞧着我们为府里诸事发愁,她倒清净!我倒要看看,她那房的人犯了人命官司,她是出面不出!娘!只要您点头,儿媳这便去!”
木二夫人端坐在炕上,手捧香茗,本面无表情地听着。
至此方抬眼看向地上哭哭啼啼的儿媳妇,也不答话,扬起下巴命侍婢道:“把你们四奶奶扶起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木四奶奶被搀起来,挨着炕边儿坐了,不住拿帕子抹着眼角,“如今大伯父闲赋在家,丁忧三年过后,年岁几何?将来木门一族,还不要承望公爹一人担着?长辈们如何打算,我当小辈的不敢置喙,可如今我管着家里诸事,偌大一个宅院,里外十七个院子三十几个主子两百多仆婢,个个朝我伸手要吃穿,前头爷们儿走动往来的,大小宴请,各年节人情,两位老祖宗的丧仪置办,单拿哪一样都愁煞了人。大嫂这些年把持中馈,内里是如何平衡,这我不知,我可听前头那些回事人的议论,可不是半点油水没沾过的,是我为人实诚,不好挑明了指摘罢了。”
木二夫人叫人奉茶,她接过抿了一口,续道:“娘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与娘是一般心思。大房这些年早拿够了藏够了,老祖宗们不在,各房之间,也就是面和心不和的,大都有着分家的心思,只不好在这时节挑明了说。九弟夫妇早年就得老祖宗关照,半辈子积攒的巨数怎可能只有他们献上来的那点?媳妇儿对九弟妇下手确实不该,可不从她处想法子,难不成这窟窿我们自己填?抑或由我出头做那败家子,卖了祖上传下来的房屋田地养活旁人?娘,媳妇儿便不为自己,为着公爹少些烦忧,娘少些操劳,四爷将来不至给这一大家子的繁杂事带累,这恶人媳妇不得不做啊!”
木二夫人叹了一声,伸手握住她手:“你是个好的。我知你一门心思为这个家。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累,也受了不少委屈。你且放心,清渺那边,有我劝。你只管好生处理你的事。身正不怕影斜,你九弟妇若当真没做出什么,谁又能冤她什么?叫嚷得尽人皆知,闹得这样难堪,最后是谁面上无光?难道竟是我们这些规行矩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么?”
木四奶奶略一沉吟,惊喜抬头。
婆母的意思,是支持她所行之事?
甚至,暗示照她的意思,唆使吴婆子的家人去告官?
听木二夫人又道:“你三婶前儿不是不满你停了老十二修院落的事儿?我指你一招儿,你且仍往那头走着,你五妹妹前岁订亲,这回祖父祖母仙逝,婚事自然要耽三年,原给她备的那些嫁妆压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拿来支应一二,以解燃眉之急。自然,这头你别自己出,无事带着你五弟妇七弟妇,去三婶院里走走,至于怎么说,有谁说,这些不用我教,你这孩子心细,哪有不周到的?”
………………
木老夫人在自家被毒杀的丑事爆出不久,木家两个月后,又有丑事爆出。
三房夫人秦氏,在老爷子出殡当天,当着众多客人面前,掌掴侄媳妇木四奶奶。
木家各房恩怨,已昭现人前。
木老太爷不惜毁掉亲生女儿和外孙,也要誓死捍卫的百年清名,就此蒙尘。
木家变作城中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但凡谁提起当年门生遍地,俊才辈出的木家,都不免摇一摇头,叹一声今非昔比。
………………
前方就是临川城门。
威武侯号令就地扎营,自己坐在牛皮大帐之中,遣令官至城门宣读旨意。
大意是,如今朝廷掌握线报,并罪证数件,人证数名,指临川王与塞外部族往来亲密,有通敌卖国谋逆之嫌。今上顾念手足之情,愿给临川王最后机会,带同家眷,暂释兵权,随威武侯一同进京陈情。若有悔改之意,可既往不咎,依旧以王爵待之。
约有小半时辰,令官从城内退出,与其并行的还有数人,当先一人白衣胜雪,玉面朱颜。正是临川王本人。
亲王不曾撤爵,甚至未曾定罪。
威武侯等执礼迎入帐中,摆开宴席。
临川王与威武侯亲热把臂,颇婉转道:“这回可需得侯爷为小王好生求一求皇上,小王偏居临川,镇日赏风弄月,何曾有过半点不臣之心,不知是哪个碎嘴小人,如此冤我!侯爷饮了这杯,小王可就将自己身家性命,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托赖与您了!”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一转,瞥见一旁的木奕珩,“奕珩,你也过来坐。如今小王乃是你们帐中之囚,待审嫌犯,还拘什么礼?”
木奕珩含笑坐了,听临川王击一击掌,外头走进来四名美人。个个儿肤白如雪,貌若仙娥,携剑起舞,奔跃间,长腿细腰若隐若现。
威武侯目光如炬,早认出这四个俱是美貌少年。
只是他身畔,早有明珠,再夺目的美人儿,也不过是毫无价值的鱼目罢了。
木奕珩察觉到一缕目光直射自己侧颜之上。他在桌下捏了捏拳,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告罪道:“对不住,王爷,侯爷,属下去方便方便,就来。”
…………………………
夜色茫茫,林深月静。
木奕珩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已经离营甚远。
他思念家中,眸中难得蒙了一层感伤神色,脚下踏着荒草,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前行。
他听见身后有“笃笃笃”的轻声响动。
是竹杖敲在地上的声音。
——威武侯伤及左腿,不良于行,如今离不得拐杖。
他不必回头,听得身后暗哑低醇的嗓音。
“奕珩。”
木奕珩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住了脚步,似乎不知所措。
威武侯低笑一声,忘形地朝他扑近。
木奕珩被他勾住腰,旋了半圈。
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借着皎洁的月色,威武侯端详面前这张无可挑剔的玉颜。
渴望在他心中沸腾了多少岁月!
从初见至今,数载惦念!
他忽然恍惚,怔住。
他面前这人,勾起唇角,朝他笑了。
薄薄的嘴唇勾起愉悦的弧度,不是厌憎的痛恨的,甚至有一抹怜悯神色。
威武侯脑中某根弦霎时拉紧。
怜悯?
这不可能!
怜悯这词,从来不可能用在他童杰身上!
木奕珩抬臂伸手,越过他肩膀,指向他身后营帐方向。
“侯爷您看,大营起火了,可怎么好?”
童杰骇然回头。
冲天的火光,将夜色照得透亮。
木奕珩心情甚好,抬手捏了捏威武侯的下巴。
“就你这种货色,也配觊觎我木奕珩?童老妖,你以为你手握临川王罪证,帮今上除了这一心头大患,你便会有好下场?”
“你当临川王十数年经营,是闹着玩?你以为我木奕珩从临川布到京城的消息网,是摆设用的?”
“当年孤身冲入敌营,亲取阿克善首级,侯爷是如何做到的?是不是以为这世上,没人知道当日内情?”
“我木奕珩虽晚生了几年,我想知道的事,自也是有法子打听得到!”
“侯爷以为,今上得知当日实情,会如何作想?你这个一品军侯还做不做得下去?你手里的宛平驻军,你私下屯养雇佣的兵勇,还保不保得住?”
在木奕珩冷笑声中,威武侯抿紧了嘴唇。
他足足沉默有半刻时辰。
随即,他低沉地笑了。
“卫臻?!……呵,你们父子,唱的好大一出戏啊!”
木奕珩轻嗤一声:“侯爷当初一心将我留在身边,可有想到今日?我瞧侯爷笑得有些勉强啊,这哪里还有半点威名赫赫、只提名头就能惊得小儿啼哭的疆场煞神的样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合一奉上,谢谢亲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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