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办法,产量实在太低了,拿小麦为例,哪怕是丰收年景,一亩田也只有三石,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三石也就三百六十斤,低得可怜,而这还是丰收年景了,绝大多数时候,收成只会更低。一个七口之家一年少说也得吃掉一千多斤粮食,就是十石了,按每亩平均收获两石算,想要吃饱肚子并且交上税,他们至少要种二十亩田才行。不难想象,没有耕牛,只能靠锄头一锄一锄的刨,想要种好这么多地是何等的艰辛。这些军田的麦子长得跟狗尾巴草似的,杂草丛生,跟舞阳千户所的庄稼没得比,看样子一亩都收不到一石麦子了,够呛。
杨梦龙走进百户所,感觉就像走进了垃圾堆里,各种垃圾堆积在层檐下,恶臭难闻,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尿骚味,这是随地小便之后的后遗症,他差点就给熏吐了。衣衫肮脏破烂,头发蓬乱的军户麻木的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佩带的横刀和弯刀,露出一丝丝恐惧。有几位还算年轻的军户围上来似乎想找他们麻烦,杨梦龙拿出军籍,差点把他们吓尿了,连连磕头,然后飞也似的跑出百户所去向他们的老大通报。过了半天,一位穿得稍稍好一点点的老军户诚惶诚恐的跑了过来,跪下便拜:“小人不知道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还望大人恕罪!”
杨梦龙打量着这个看上去足有五十多了的家伙,见他的脸晒得黑红,脚光着,上面全是泥土,手很粗糙,上面布满了老茧,心里不禁咕哝:“这哪里是什么军人,分明就是一老农嘛!”
他问:“你就是这里的百户?”
老军户说:“回大人的话,小人正是百户所的百户,姓邓名通。”
杨梦龙说:“邓百户,起来说话,我不喜欢人家跪在我面前。”
邓通连声说:“是是是。”又叩了一个头,才站了起来。
许弓问:“邓百户,刚才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邓通说:“回大人的话,小人刚才带人到田里修水渠去了,现在的水渠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不修一修,没法引水浇田了。”
杨梦龙问:“邓百户,现在卫所有多少军田?有多少军户?”
邓通说:“大人,我们两个百户所原本共有军田一万一千亩,现在只剩下四千亩了,军户嘛,也只剩下六十来户啦。”
杨梦龙吃了一惊:“怎么会差这么多?”
邓通苦笑:“那些军田都让几个乡绅伪造田契,霸占了,而且专挑良田下手,只给我们留下一些引水不便的瘦田。这些田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大家吃不饱肚子,不少军户受不了了,逃跑了,小人无能为力,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自己去找一条活路。”看样子这位老军户还是挺老实的,有什么都照实说。
许弓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种事情实在太过频繁了,要是哪个卫所能吃上饱饭了,没有军户逃亡了,那才叫怪事!
话说,舞阳千户所似乎是个特例……
邓通诉了一会儿苦,忽然带着希翼望着杨梦龙,小心翼翼的问:“大人,你的矿山那边还需要人手不?”
杨梦龙一怔,问:“你问这个干嘛?”
邓通说:“我们已经接到刘都司下发的通告,泌阳两个百户所划归大人管辖了,小人想替军户们找条活路,如果大人的矿山那边需要人手,请让我们去,我们保证不会偷懒的,更不要工钱,只要能吃上饱饭就行了……”见杨梦龙不说话,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可能太高了,赶紧改口:“吃个半饱也行!”
隶属舞阳千户所的那个矿山一直在招工,矿工人数已经突破一千大关了,那里工作虽然辛苦,却天天都可以吃上饱饭,每过两天还能吃一顿肉,这样的待遇实在令人眼红。泌阳这边就有十来个军户跑到了舞阳那边当矿工,还胆大包天的跑回来过一次,绘声绘色的跟大家说着那边的生活有多好,令军户们心痒难耐,都想跑到那边当矿工,吃几天饱饭。现在杨梦龙主动找上门来了,邓通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杨梦龙却愣住了。矿工,呆在幽暗闷热的矿坑里,腰都直不起来,没日没夜的挖着矿,下场雨都有塌方的危险,多辛苦的工作啊,居然有人削尖脑袋往那边挤,还不要工钱,只求能吃一顿饱饭!何等卑微的愿望啊,听得他鼻子直发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