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说,矛盾所引发的变化,也就是所谓的‘发展’,不应该是单纯的增减,而应该是对立的统一。”
“对立的统一?”
听了荀笙的阐述,包括简单在内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荀笙点了点头说道:“我进入太虚剑宗很晚,几大元老势众,不是我能比拟的。我如果抱着单纯的斗争的心思,最终的胜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在斗争的过程中,我在他们的规则之内,我充其量像条野狗一样,从他们身上撕扯下来几块肉,吞咽消化,无伤大雅。”
在别人面前发言始终很简练,惜字如金的简单,罕见的开口说道:“但是,太虚剑宗并非孤立的。”
荀笙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干涸,但是还是留下了一点印记的“实事求是”四个字,语气略微坚定了一些说道:“不错,把我弄到林檎城中,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不要忘了,这么多年不是太虚剑宗奉养了林檎城,而是林檎城奉养了太虚剑宗。”
听了这话,杨不信兄妹脸色一变,齐声说道:“宗主,你这话太过于……”
“过于什么?”荀笙淡淡的说道:“过于离经叛道?不信,可欣,别忘了我刚才所说的四个字,实事求是。”
荀笙的话里带上了一些压迫感:“太虚剑宗的人可以认为,是太虚剑宗的存在导致了林檎城的繁荣。因为他们,啊不,我们是林檎城的奉养对象,我们是既得利益者。而林檎城的人也大多这么认为,因为太虚剑宗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常年的给林檎城的人灌输一种错误的思想。甚至还小小的给他们开了几个上升的口子,他们必须对太虚剑宗感恩戴德,以求加入太虚剑宗,成为既得利益者。”
数千年来,从未有人敢于赤裸裸的将这剥削的事实展露在别人面前,听了这话的杨不信和杨可欣,甚至尹非凡都脸色铁青。按照荀笙的说法,他们从小到大所接受的礼教和道德都是虚伪的,这是一种由内而外,根本上的否定。
扎根了数千年的封建礼教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种反馈的力量在三人的头脑中形成了一股风暴,他们甚至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杀意。
荀笙感受到这股犹如实质的杀意,脸色一白。身后的简单咳嗽了一声,几人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可是清醒过来之后,反而有一种近乎生死,啊不,远超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荀笙直言道:“所有人都可以这么认为,而你们既然是挑战武道极限,追求心无挂碍的武者,你们就不能这么认为。”
大道摆在面前而不去接受,反而强行解释,扭曲大道,获取心理安慰,还有比这更下三滥的事情么?
杨不信兄妹的身上,同时爆发出来一股至诚的气息,气息也更加浑圆。尹非凡看了一眼杨可欣,终究也没有说出话来。
荀笙叹道:“不信,说了这么多,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去林檎城,可能要比我留在太虚剑宗更加重要。就像一个剑客练剑,每次的劈砍刺杀,总归是要比抱着本剑谱从早读到晚要好的。林檎城,是太虚剑宗的基本盘。去到林檎城固然要经历苦难,但是不能因为即将到来的苦难,否定林檎城是太虚剑宗的基本盘,是后到太虚剑宗的我翻盘的唯一可能。我满可以老老实实的想尽各种词汇宽慰自己,然后在太虚剑宗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我想你师父还有其他的元老乐于见到这一切。可是如果这样,我就没有做到实事求是了。此番在你面前高谈阔论,也成了笑话不是么?”
杨不信面色涨红,杨可欣的眼神迷离,尹非凡神色阴晴不定。
荀笙见几人接受了自己的观念,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所谓矛盾,必然也有主次之分。若是强行以未雨绸缪,或者虚无的道德理念作为理由,将次要矛盾激化成主要矛盾,那也是被情绪左右的后果,也不能称之为实事求是。现阶段的主要矛盾,是我和几位元老争夺权力,而非你在我和几位元老之间做的取舍。换句话说,你留在太虚剑宗,是要比跟我一起下放到林檎城有用的。”
“有用的多!”荀笙坚定的重复了一遍。
见杨不信不说话,荀笙又说道:“不光是你,可欣你也要留在太虚剑宗。反正我并非不能回宗门,只是我们尽量避免接触罢了。尹非凡,我回到宗门的时候,你来找我。我在林檎城的时间,你就跟在可欣身边做事吧。”
尹非凡听了荀笙的话,眼睛一亮,不住的点头。
荀笙更多的,是用几人能够接受的方式讲道理,只是其中的逻辑存在一个巨大的缺陷。
简单剑心通明,还是将这个缺陷指了出来:“宗主,你看到了很多,简单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上位?”
这似乎是个很白痴的问题。
上位之后手握大权,快哉人生,江湖之中威名远播,谁人不愿?
只是,荀笙听了这个问题,脸上陡的充血,许久之后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自然是为了父亲的遗志。”
荀笙的神情变化,在杨不信兄妹,以及尹非凡眼中,是念及亡考的情绪波动。只是,简单却满是深意的看了荀笙一眼。
荀笙似乎是不想继续暴露自己的心思,就摆了摆手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尽量不要接触,你们三个回去吧。简单,你喝完药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