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过的北门小屋,租期还长,陈一鸣一时没想好是退租还是干点别的,所以就一直闲置下来了。
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卷帘门的小侧门。
房间里有些阴暗,空气中都是灰尘的味道,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泡面的余味。
陈一鸣按下开关,日光灯管骤然点亮,杨建成的父亲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屋子。
就是一个简单的四方空房子,地面上铺着地板胶,有电有水,再添置一张床,和一点锅碗瓢盆就能凑合过日子。
陈一鸣平静道:“这是我一处还没使用的仓库,叔叔阿姨的事迹固然令人遗憾,但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没有说瞧见了就要倾囊相助,我和建成同学一场,这样的帮助我觉得足以让我问心无愧。”
他抬起头看着杨建成的父亲,“相信也能让叔叔阿姨心安理得一些。”
杨建成的父亲看着陈一鸣,原本他听儿子说这个学生多么了不得,本身是个高级知识分子的他很不以为然,人生阅历就那么点儿,再天才做事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今天一看,他相信了这世上果然有宿慧一说。
其中分寸的拿捏,不是一个简单的有钱就能做好。
说句简单的,陈一鸣要直接帮他把宾馆钱出了,他不会同意;要是直接帮忙租一个房子,帮不帮着付租金他都不会同意;如果直接将他们二人领到他家去住,他更不会同意。
只有这样的办法,就像这小子说的,会让他心安理得一些。
因为,可以量化,也可以还得起,还不会有施舍的感觉。
同时,这也只能对杨建成的父亲这样看得懂其中门道的人说,否则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多半要出事。
“学校旁边有个城北市场,我找个车,陪叔叔走一趟吧。”
给王兵打了个电话,让他开着他原来那辆尼桑出来,陈一鸣带着杨建成
的父亲在城北市场弄了一张普通的木床,又买了些必要的生活用具。
整个过程,陈一鸣没再多出一分钱。
只是让王兵从家里借了一个电磁炉给他们,替他们省下了最大的一笔开销。
因为有车,来回也就个把小时,回去还能赶上食堂吃饭。
将钥匙交给杨建成的父亲,陈一鸣陪着抽了一支烟,出了学校。
出门前,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再陪着聊了聊,让他们帮忙照看一眼老杨的父母,保安们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这边,中午吃完饭,杨建成的父亲就拉着老婆孩子一起来到了那间小屋,说了上午的情况。
神色疲惫的妻子喜形于色,忽然惊呼,“那你还不赶紧去退房,超过两点还要加钱的。”
“对对对!”
杨建成的父亲想起来,连忙让老婆孩子收拾一下,自己快步跑去宾馆。
杨建成的母亲喜形于色,宾馆每天一百二,一个月都得三千六,能在这儿住下,就意味这能省下不少钱。
离着医院虽然远了点,但离孩子近,大不了起早些,她也不觉得累。
她拖地、擦拭床板,铺上棕垫、褥子、床单,又整理起别的。
杨建成站在原地,看着忙碌的母亲,手中双拳渐渐握紧,忽然怒吼道:“妈!别弄了!咱们不住这儿!”
杨母错愕地抬起头来,“为啥不住这儿?这儿多好,又宽敞又安静,离你还近。”
杨建成低吼道:“我去兼职,我去挣钱,你们继续住宾馆!”
杨母更是不解,“为什么呢?这儿多好啊!”
“你不懂吗?陈一鸣他这分明就是在羞辱我们!”杨建成恨恨道:“他那麽有钱,随便给点,你们几个月的房钱就有了,住在宾馆又暖和又舒服,他偏偏要让你们来住仓库,要么不帮,要么就好好帮,他这不是羞辱我们是干啥!”
身后忽然踹来一脚,将杨建成踹翻在地上,杨母连忙跑过去扶起儿子,看着动手的人,“你打儿子干啥!”
杨父站在侧门口,拎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背影挡住了大半光线,显得脸色更加阴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知是跑累了还是气的,他沉声道:“跪下!”
杨建成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自打初中以来就没动手打过自己的父亲,不仅打了他,还要让他下跪。
他站起身,梗着脖子看向一旁,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杨母退了回去,默默坐在床上,神色忧虑。
这是夫妇二人多年的默契,教育儿子的时候,另一半绝不插手。
杨父冷冷道:“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爹,你就跪下,如果不认,现在就请你出去。”
杨建成看着父亲,最终弯下了双膝。
“起来吧。”膝盖还未触地,一双有力的手臂就扯住了他,杨父将他扶到床上,叹了口气,“孩子,你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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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廊坊。
刘毅跟那边的同事通了电话,得知丁志他们已经抵达了来滨,全员进入掌控之中,他畅快地伸了个懒腰,炒了一盘太太乐——韭菜炒鸡蛋,晕了二两白酒,美滋滋地补了个觉。
人世间许多不好的事情都习惯发生在晚上,仿佛黑暗的夜色能为他们提供遮掩,也能带给他们那颗肮脏心灵些许侥幸的安全。
当夜幕笼罩小村庄,昏黄的灯光在家家户户亮起,屋舍之间只有鸡鸣犬吠,刘毅走出家门,慢慢走向了丁志家的院子。
轻轻扣响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