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如今凤姐只命平儿小琴小月几个在府里广施薄惠,自然里外都有耳目,凡事都能先知先觉。
方才周瑞家的一众去秦家耀武扬威之事,早有嘴快腿快的婆子过来通报消息。平儿便命小琴去拿五钱银子赏给她,那婆子接了银子谢了赏,眉开眼笑的去了。
平儿见凤姐微微冷笑,便道,“奶奶是不赞成太太如此行事么。”
凤姐冷笑道,“我倒是巴望她能和秦家交恶,只是不想她果然这么沉不住气。倒合了我的心意。”
平儿知道凤姐如今虽然面上照旧,心里却很不待见王夫人,只是外人瞧不出来罢了,于是笑道,“奴婢这又不懂了。”
凤姐道,“正因为太太不喜那秦钟,我才偏要好好提携他。我原怕他年少气盛不懂得收敛忍耐,今日看来倒是个可造之材。”
说着看向小琴笑道,“看来命你哥哥在他身边果然大有裨益。”
说的小琴小月和平儿都笑了。平儿道,“听奶奶说的竟和真的一样。”
凤姐笑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说的多了自然就是真的了。”
正说笑的功夫,外头丰儿笑着进来回道,“二奶奶,太太刚打发金钏儿姐姐过来传话,请二奶奶过去说话呢。”
凤姐道,“你教她先回去回话,就说我一会就过去。”丰儿答应着出去了。
平儿一边伺候凤姐换衣裳,一边说道,“太太找奶奶过去,只怕也是要说方才之事呢。”
凤姐笑道,“横竖和咱们不相干的,过去帮太太出出主意,也算是我做侄女的一片孝心了。”一时屋里四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凤姐便只带了小琴一起过去。进屋只见周瑞家的站在王夫人身侧,便知方才所料不差。面上只作不知,陪笑道,“太太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王夫人向身边丫鬟们道,“你们都出去罢。”于是金钏玉钏彩云彩霞等都答应着下去了。
凤姐看一眼小琴,笑道,“你也出去顽去罢。等有事再叫你也不迟。”小琴会意,也退出去了。
王夫人这才命周瑞家的把今日宝玉偷偷溜出去找秦钟之事说了一遍。
凤姐只做初闻,也微微皱眉道,“倒是宝兄弟莽撞了。只是他还小呢,素日也不是个胆大的,如何就敢违拗太太的意思。想来是身边伺候的人不用心规劝他,反勾引他出去认得那些人,才致如此。倒不能算是宝兄弟的过错,太太也不必动气。”
这话碰在了王夫人的心坎上。于是叹道,“我也知道宝玉耳朵根子偏软些,所以才把袭人放在他身边,时时倒能替我规劝几句。 谁知他身边那小厮,叫做什么烟”
说着有些想不住,便看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忙道,“他叫茗烟。是咱们这边老叶妈的小子。”
王夫人道,“就是这个茗烟。素日总是他跟在宝玉身边出门的,原想着他是老叶妈的儿子,必定是诚实可靠的,谁知却是个惫懒奸猾之辈,只勾引的宝玉无所不至。先前就是他唆使着宝玉替秦家那小子出头,闹了家塾,亏得李贵几个大的压下来了。要不是我这几日找人细问了,竟还不知道呢。如今又敢勾引着宝玉去看那秦钟,可不是胆大包天呢?我已经命人把他看押起来了,只是要怎么处置,倒想听听你的意思。”
凤姐知道这是又想把恶人之名让到自己头上了。只是此事自己是巴不得立见其成的,只笑道,“既然这样,这小子自然留不得了。太太若是生气,不过打他几板子,撵出去永不录用罢了。若是瞧着他老子娘的脸面,就远远的打发到外头的庄子上面也使得。横竖不教他再跟着宝玉当差就是了。”
前世凤姐便知道老叶妈和薛姨妈那边莺儿的娘十分要好,莺儿还认了老叶妈做干娘。只是自己事多心疏,又不是自己院里的人,这些奴才间私情往来的事,并不在意。
后来宝钗嫁了过来,王夫人要收回自己的管家权之际,凤姐才察觉茗烟和老叶妈这一干人都是站在宝钗身后的,且唯恐宝钗初接手管家之时不周到,还肯鞍前马后的跑着帮她效力,那些嘴脸也都够看了。
只此一节,这个茗烟就不能再留在宝玉身边了。宝玉身边的小厮之职,自当由和自己亲密那几家的孩子担任才好。日后若是有事,用的还能贴心顺手些。
如今能借着秦钟这事拔了这个钉子,倒真是意外之喜了。只是不肯自己做主张空背恶名,只说了这两个主意任王夫人拣择着办去。横竖茗烟如今大势已去,不必投石他也爬不上井口来了。
周瑞家的心性最是乖滑,早就看出凤姐如今暗暗的威望日盛,只恨巴结不上,此刻见凤姐说了,忙笑道,“二奶奶说的有理,不知太太觉得怎么样呢?”
王夫人想了想,道,“那就打他四十板子,撵出去罢。这样的奴才留在庄子里也是祸害,府里不许收留他们,教他带着他娘一起出去罢。好歹他娘在咱们府里也伺候了这么些年,往日也没什么错失,身价银子就不必追了,由他们自谋生路去。”
凤姐笑道,“果然太太是最慈悲的。若是换做别人,哪能这么轻轻放过。只是打发他出去倒是小事,宝玉身边剩下的那几个小厮倒要好好敲打敲打,省得他们学错了人。”
王夫人听了有理,道,“扫云和伴鹤我看着倒好,往后就叫他俩随身跟着宝玉出去。”又向周瑞家的道,“等下你去和他们俩说一声,谁要是敢勾引宝玉学坏,看我不打折他们的狗腿。”
周瑞家的忙答应了,笑道,“他俩的妹子都在咱们府里粗使当差的,这两个必定不敢放肆。奴婢等下就和他们说。”
王夫人点点头,又想起一事,看着凤姐道,“前儿你婆婆忽然把二姑娘叫回去了,是要给她说亲了么?”
凤姐早知必有这一问,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据我所知我们太太如今一心只想着叫琮儿发奋念书,又觉得自己常肯多病多痛的,怕琮儿身边没有个可靠的人照顾,所以才把二妹妹叫回去的。倒是二妹妹性子平和孝顺,我婆婆如今也渐渐喜欢她起来了。论到说亲,如今二妹妹还小,倒还没有提起。”
邢夫人如今过来请安也好,出门做客也罢,都总把迎春带在身边。她们娘两个笑语晏晏,王夫人是个精细的人,自然看在眼里,因此凤姐也无意遮掩,只做不在意的随口这么一说。
王夫人见她说的自然随意,便也去了疑心,只笑道,“迎丫头比宝丫头还大一岁呢。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倒也可以相看了。”
凤姐觉得这话来的蹊跷,不敢接口,只微微一笑。
听王夫人道,“前儿我出去坐席,遇上了陈家的太太,说起她有个内侄到了婚配之年,托我有门当户对的帮着提一提。我就想起二丫头来了。论起来岁数倒也相仿。”
凤姐一时想不起陈家是哪家,王夫人见她神色不解,便道,“就是齐国公的孙子,如今世袭了三品威震将军的陈大人,她夫人和我素日倒谈得来,之前你也见过的。”
凤姐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倒是见过一两回,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了。论起他家的门第倒也好说,只是不知陈夫人的娘家是哪一家。”
王夫人道,“就是长安节度使云老爷家的。”
一提起云老爷,凤姐立时便想起前世馒头庵之事正是修书给他,由他拆散了守备公子和金哥的姻缘,心下便觉得有些不妥,脸上却笑道,“我们太太的脾气姑妈是知道的,这样的事我可不敢去说,必定臊一鼻子灰,反倒耽误了好姻缘。倒不如趁着明儿过节守岁,姑妈瞅个边上没人的空儿,只当做闲话和我婆婆提一提,只怕还好些。”
王夫人听这话,显然是只拿自己当贴心人,便也笑了,道,“倒是你说的,明儿我自己和你婆婆提一提去。”
凤姐笑道,“只是别在老太太跟前提起才好,倒教老太太觉得大节下的提这个,好像急着要打发二姑娘出门子似得。”旁边周瑞家的也笑道,“还是二奶奶想的周全。”
王夫人听了有理,便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我自当留心罢了。”凤姐见已无别事,便告辞出来。
平儿和小琴正在一起说笑话,见凤姐回来,忙上来伺候换家常衣裳。凤姐脸色阴沉,对小琴道,“去二门上找你二爷的小厮,教他立刻去把芸儿找来,我有话问他。”
小琴忙答应了一声出去了。平儿见凤姐脸色不好,小心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凤姐道,“方才太太忽然提起要给咱们家二姑娘说媒,我想着太太一向是不爱揽这种闲事的,忽然肯这样必定有古怪。倒要先打听清楚了,别叫咱们太太和二姑娘平白吃亏。”
平儿道,“也是,这二太太一向只管念佛吃斋的,怎么忽然挂心咱们二姑娘了。”凤姐冷笑道,“怕是瞧着咱们太太和二姑娘如今和睦亲热,心里不痛快罢。”
说话间外头回芸二爷来请安,凤姐便命让他进来。
贾芸穿了一身碧青色的新袍子,越发显得眉清目秀,满脸笑容进来给凤姐请安,“请婶子安。”
凤姐笑道,“你倒越发出息了。”一边命他在门边坐下,一边命小月倒茶来。
贾芸忙说了几声“不敢”,方才坐下,笑道,“都是婶子肯提携关照,侄儿才有今日这样。我母亲如今天天在家里给婶子念佛呢。”
凤姐对平儿笑道,“瞧把他会说话的。”
贾芸忙道,“侄儿句句都是事情,不敢撒谎的。“
凤姐笑道,“行了,我知道你是值得托付大事的人,才肯提携你的,倒不必说这些。今儿急着叫你过来,并不为别的,有户人家的底细我在这里头不大知道,倒要教你出去替我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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