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城市里,难见星光。
建筑与建筑间狭小的夜空,连月也难得一见。
新租来的屋子很小,只是房东以木板隔间的两坪大雅房,比她之前住的地方更小。原本三十坪大的公寓,用薄到不超过一公分的木板隔成了八间房,分租给附近学区的学生或打工族。窄小的八间小房里,住了超过十位的房客,所有的人共用一间卫浴、一支电话,和一台脱水机,不过她到现在没使用过那台快报废的机器。
会选择这里暂居,一来是因为便宜,房租月缴,一个月才两千五;二来是因为只要有陌生人进来,一定有人会知道。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有后门,也有防火巷,又只在二楼,若有什么万一,她随时能再逃跑。
而且,她这间房,有一扇窗,面对着前面的小巷。
任何人出现在巷子里,她都可以看到。
她知道,房东这样隔间是违法的,但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人在乎这个,反正多数的人也都只是回来睡觉,房间里能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能在墙上挂几件衣服,就已经够了。
夏日的夜晚,依然闷热。
她打开半扇窗,让屋外空气能够流通进来,然后打开窗边桌上的小灯,这才将背包里的资料拿出来仔细浏览。
为了怕被人发现,她不敢在住家附近上网,这些文件,都是她特地坐公车,到闹区的网咖上网查询列印出来的。
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关于那位自杀商人的消息,也早已变成了旧闻,没人再讨论。再加上幕后黑手的操纵,早在事件当时,各家新闻媒体就只是报了一、两天而已,到现在当然更无人追查下去。
起初,她除了惊慌,就是茫然,一切都太过荒谬与超现实,但陈姊的死亡,让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知道她那天所见并非作梦,陈姊早在她跑出去时,就已经死了。她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做的,但后来的那一位,绝对不是陈姊。
为了确定,她甚至乔装假扮医护人员,跑去陈姊送医急救的医院,查看陈姊的死亡纪录。医院里的纪录没写多少东西,她到院时早没了呼吸心跳,他们甚至没有急救,因为死者开车冲进了建筑工地,头上插了一根直径三公分的钢条,就在她所看见,原先是弹孔的地方。
她晓得,若非她那天临时改变主意,跑去住饭店,恐怕第二天意外死亡的名单就会多上她一个。
所以她躲了起来,如惊弓之鸟般躲了起来。
在初始的惊慌过后,她慢慢领悟到,她不可能这样一直躲下去。回去收拾东西的那次,让她知道,那些人的确在找她。
她不敢用信用卡,她曾用过一次,拿来买日用品,但是她才走出那间超市,就有一辆车子朝她撞来,她看到驾车的男人,她不认识他,但他那凶狠的脸,让她清楚知道,这绝不是意外。所以她闪过那辆车,爬起来后,转身就跑,利用汹涌的人群,摆脱了那人的追踪。
那一天,她刚租的房子失了火,烧掉她仅剩的两套衣服。
从此,她再也不敢动用信用卡,怕他们会神通广大的再次找到她。
也是那次,她了解到,必须要把事情弄清楚,才有办法继续她的生活。
在这世上,她早已没了亲人,她只剩自己了。
这些日子,她也曾想过要报警,但她知道没有证据,是不会有人相信她的,所以她开始调查那名商人。
她在市区的小巷中,找了个小餐厅的洗碗工作。
白天,她在餐厅厨房洗碗,除了餐厅员工,她不用遇见太多人;晚上或放假时,她就坐车到不同的网路咖啡店,上网查资料。
罢开始,她真的漫无头绪,但几个星期后,她开始找到些蛛丝马迹
匡啷!
楼下的声响,惊得她从印出来的资料中回过神。她探头循声看去,是一位收破烂的老婆婆,正在做资源回收。
她方要拉回视线,却瞄见昏暗的街角,走来一人。
那男人穿着西装,手插在口袋里,姿态轻松,从楼上看去,看不清他的脸。从这里乍看下去,那家伙没有什么不对,他就像一般的上班族,上完了班,正要回家。
只除了那双在西装裤下,闪亮干净到不行的名牌跑鞋。
一瞬间,毛骨悚然。
她僵在原地,吓得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男人,一步一步的朝这栋公寓走来。
不能再留在这里!快起来,快走,快!
脑海里不断传来这些催促,但在那短短几秒中,她却无法动作,眼前除了楼下那男人,就是陈姊和那商人倒在血泊里的表情!
砰!棒壁关门的声音,让她整个人一震,下一秒,她马上将身子从窗边抽回来,吸了好大一口气,才有办法起身,抓起在床头上,早准备好的背袋,转身离开房间。
别紧张,要安静、镇定一点,不要用跑的,后阳台有防火巷,他正进门要从楼梯上来,只要她从后阳台走,他在发现她不在时,她早就离开这里到大街上了。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别害怕,要安静、要镇定。
有生以来第二次,她背着她的幸运背包,爬下防火巷。二楼的高度不高,她打开逃生门,先让下半身下去,踩着一楼后方的塑胶屋檐,将防盗门关起来。
紧抓着防盗栏杆,她小心的踩着屋檐,一步一步地走到旁边,才扶着外墙蹲下,然后深吸口气,跳下去。
虽然她已经尽量小心,脚还是扭了一下,手掌也擦破了皮,但她不敢停下来,防火巷的地有些湿,一楼人家在这里种了几盆花,她匆匆越过它们,却还是不小心踢到了一盆花。
二楼后廊的灯在这时亮了。
她一凛,连忙贴靠着墙,站在屋檐下。
昏黄的光影,映照在对面的墙上。
她可以从光影中看到那人的身形,是男的。
男人从左边走到右边,然后停住,看着巷底。
这一次,他没有哼歌,只是安静的看着。
时间,行进缓慢得有如蜗牛漫步。心脏在胸口跳动,几乎要跃出喉咙。她屏住呼吸,尽量将自己贴在墙上,等待那人从廊上离开。
可下一瞬,她却看见男人的影子掏出某种东西凑在耳边,跟着她就听见了他的声音。
“她不在房里。”
“你确定你看见她进来?”
“浴室里没人。”
“后阳台也没有。”
他的语气,在一次又一次的回答中,逐渐不耐而冷酷。
终于,他挂掉了电话,仿佛过了数个小时,但她知道其实只有几秒钟,无论如何,那男人终于再次移动脚步,关上了灯。
防火巷里,再次陷入黑暗,只有地上的水光,反射着巷口的街灯。
她又等了几秒,才转身跑出防火巷,却在转出巷子的那瞬间,猛然撞上一人,她惊恐不已,尖叫就要冲出喉头,同时间,抓在手里的背包更是猛力往那人身上砸去。
可对方却无视那装了重物的背包,只是闪电般伸出大手抓住慌乱的她,将她反拉到身前,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动作迅速且确实,抓着她手腕的力量强大得让她难以抵抗。
“别叫。”
他低头,在她耳边命令。
她被抓到了,他会杀了她!
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无法克制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与惊慌,可就在这时,身后的男人补了一句
“我是屠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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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她依然簌簌颤抖着。
像是知道她的疑问,他开口低声再道。
“我下午才载你回来,记得吗?”
下午?那个猛男。
她一愣,惊慌稍缓却未平。
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在这里做什么?他怎么知道她住哪里?他跟踪她吗?他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你不想被发现吧?我不会伤害你,你答应我不叫,我就放手。”
她依然惊恐不已,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松开手了。
她马上往前离开他一步,但那人仍抓握着她的手腕,他只是松开她的嘴而已。她转过身,看见那强壮的男人。
他没在看她,他在看防火巷里的二楼走廊。
“我等一下会解释,跟我来。”
他拉回视线,定定看着她说:“我会保护你。”
她没有动,她仍在害怕。
“相信我。”他真诚的说。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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