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薛亮不复平静的模样,浅也心里一动。薛采琴,薛采琴,这太监刚好也姓薛,难不成……她没忍住:“后来呢?那薛采琴如何了?”
几乎是这句话话音刚落,周令初、周令祎就齐齐看向她,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两名保镖也不赞同地看向她,似乎对她这个逾矩的举动非常不满。
本来嘛,一个做奴才的,从来就只有“听”的份儿,可这丫头,竟直接让薛大人替她解惑,真是一点做人家仆人的自觉都没有!
浅也干笑着往后退了退,恭顺地示意众人继续,继续,无视自己就好。她擦了擦额头,余光却瞥见,松木制成的格子窗边,苏轮的嘴角微微上扬,神色微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
于是众人回神,听薛亮继续说下去。
被骆宗书抛弃的薛采琴很平静,不哭不闹,饭照吃,觉照睡,也不反抗老鸨了,也不想着逃跑了,只是整日逗弄骆恩,偶尔看看书,下下棋,从容的有点恐怖。
众人知道她寒了心。女人们嘲笑她痴傻,男人们则在等她坐完月子,准备争夺她的第一晚。尤其是先前那些曾被骆宗书教训过的地痞无赖,各个摩拳擦掌,要在这个骆宗书昔日的女人身上寻回些丢掉的面子。
很快,就到了那一晚。
春去秋来,过隙白驹,直到现在,好合镇的阴街都流传着一则这样的价码:雏儿卖身,下品以“文铜”算,中品以“贯吊”算,上品以“白银”算。而当年薛采琴做完月子后第一夜的价码,正是白银六百两。这六百两变成了上品中的分水岭,倘若哪个雏儿第一夜超过了六百两,那恭喜,你就是上品中的上品,上上品。
薛采琴被老鸨以六百两的高价,卖给了一个肠肥脑满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早就因为之前的过节对骆宗书恨的咬牙切齿。如今骆宗书走了,徒留下他的女人,男人自然是想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薛采琴身上。
阴街的女人们偷偷打赌,赌薛采琴能不能熬过那个晚上,有自诩聪明的,甚至猜测,以薛采琴的性子,会不会在那晚之前就咬舌自尽。
薛采琴的选择,似乎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
她将骆恩交给了一个平日与自己交好的妓/女,连同一个绣着牡丹花的荷包。妓/女打开荷包,发现里面有些首饰、碎银子,虽不多,却也是彼时薛采琴的全部家当。
这托孤似的举动,让妓/女心里一阵难受,她劝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不像姑娘,满腹珠玑,威武不能屈。可腌臜地儿总有腌臜地儿的活法,有些事情,其实没那么糟糕,咬一咬牙,也就挺过去了。日子咱还是要过,女儿也还是要养,犯不着为了一个混人,赔上自己的性命。犯不着,犯不着。”
薛采琴笑了笑,笑容优雅,如繁花绽放,那是一种真正属于官家千金的平静与淡定,她道:“姐姐的意思我知道。”顿了顿,她望着天边成双成对的燕子,缓缓重复,“我都知道。”
妓/女听她的语气,似是有些动摇了,赶紧趁热打铁又劝了几句。薛采琴一一应了,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之意。
终于,到了晚上。
妓/女忐忑不安地望着薛采琴,看到她安安静静跟那个肥肠男人入了房,关了门,并且从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时,方才如释重负,转身去照顾骆恩。
“呵,还以为是个多贞洁的烈女,事到如今,还不是张开了双腿,接受了现实。”
“她没自尽,哈哈,我赢了,五十两,五十两,你们快掏给我五十两。”
……
……
门外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妓/女充耳不闻,只是笑眯眯地逗弄着骆恩,叹道:“小骆恩哪,恩恩,你娘为了你选择了最耻辱的方式活着,以后,你可一定要对娘好——要孝顺她,听她的话,长大后努力赚钱,带她脱离苦海。”
怀里的婴儿咯咯笑着,眨着一双酷似骆宗书的眼睛,对她的话似懂非懂。
可是,所有人都猜错了,猜错了薛采琴的选择,也猜错了这个女子的气节。
隔日,龟公等到晌午都没见薛采琴的房间打开,不得已下只好破门而入。然后,他们看到了——喜烛布置的花房内,窗子大开,有风轻轻吹过,纱幔处,一个肥肠满脑的男人赤身*躺在地上,脖子上插着一把剪子,表情狰狞,血流满地,显然已死去多时。
——薛采琴跑了!
这一回,出了人命,且杀人逃跑的还是个官奴,官府自然要捉拿追究。几十个官兵星夜出动,仅仅两日,就查到了薛采琴的行踪,他们自信,天网恢恢,一定能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捉拿归案。
官兵们是在一个山腰上追到薛采琴的。
可彼时的薛采琴,却非单身。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以及正在跟那男人殊死搏斗的一群蒙面黑衣人。
男人边打边吼:“你这个傻女人!我不要你了,背叛你了,你还死皮赖脸跟着我干什么!”
男人叫:“滚开!老子有娘子了,接近你只是为了你薛家的藏宝图!你这被爱情迷了心窍的笨女人,别挡了老子升官发财的路!”
没人知道薛采琴是怎么找到骆宗书的。
也没人知道骆宗书为何会被一群黑衣人追杀。
他们一行人且打且退,终于打到了山顶一个悬崖峭壁边。官兵们发现,黑衣人的目标只有骆宗书一个,也只攻击骆宗书一个,可薛采琴这个女子,却一直不离不弃,几次三番要拿身子替骆宗书挡刀。
骆宗书甩开她,她冲到了骆宗书身边。
骆宗书踢开她,她又爬到了骆宗书身边。
如此反复,誓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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