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山珍海味,各种内陆稀罕的菜品都有,足见对方待客之热情,可从头至尾,主人都未露面,只有一个年轻人客气有礼的招待他们,冯怜见到满盘珍馐,不顾形象,左右手开弓,大快朵颐,内陆少淡水湖泊,很少有鲜鱼这道菜品,刚端上来时,幽玥以为是朵芍药花,鱼肉被剔去骨头,切成一模一样的块,先用油浸炸过,再用文火闷烧而成,最后摆盘成花,浇上鲜血色的汤汁,细品之下会发现,在这荒郊野外有这么丰盛的一桌菜肴,足见主人的待客之心,为这桌菜,他定然是绞尽脑汁,幽玥不解,他为何如此盛情却又不愿露面相见?他在等人?但等的人不是她们,他在等卿天羽!
‘’妹妹,你不吃了?我吃!”连日来的奔波,真真让冯怜吃尽了苦头,这干馍馍吃的都快吐了,她在襄凡养尊处优惯了,一踏上这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肚子早就叫苦不迭,但不逃没路走,靠山都走了,若不赌一把,人头说不定就丢在了襄凡,但这逃亡的日子,不是嘴上说说就过去的,饿到了极致,真的连草都想吃,可这里连株青草都难找到,“好吃!好吃!”恨不得吃一顿管饱三个月,冯怜撑的自己靠在石凳子上直打嗝,幽玥拿水给她压嗝,生怕她吃多了,积食伤胃。
这里离卿天羽的驻地并不远,骑马不过一炷香时间,此处隐在一片山谷下,因为谷底有少量河水通过,所以两岸冒出了脚踝高的青草,河谷空间有限,并不特别开阔,幽玥一路走来,虽未见到这大漠富商的真面目,但甚是好奇,若说他是商人,他为何建了一支私家军队,而且这队私家护卫完全仿照肆硕骑的规制而成,连家仆身上的服装也很相似,商人本就是万事利为先,他又为何带着私家护卫一路尾随卿天羽?卿天羽眼下不过就是个官变失败、逃亡封地的王爷,他若衷心追随为卿天羽效力,为何不去明说?若他决心助卿天羽一臂之力,卿天羽定然不会拒绝,他的做法令幽玥感到匪夷所思,若他是肆硕骑旧部怎么会变成大漠富商?肆硕骑内部所有将士都是终身为伍,除非战死,但是从所有人的言行举止来推测,此人与肆硕骑上下极为熟悉,卿天羽又为何绝口不提此人?冯怜说他叫郝琰,他与郝峰是同一个姓氏?他们两是不是亲兄弟?幽玥总觉得这里面有段未解开的心结。
“既然主人有事不相见,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们走吧!”幽玥实在想不通冯怜说的,自己跑到这来大吃大喝一顿,大兴府就破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幽玥原本以为冯怜会找这昔日故友----大漠富商密谈破大兴府事宜,可眼下对方并无商谈的意思,主人拒而不见,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干耗着也无趣,“姐姐诶?姐姐?”这女人心真大,幽玥赶快摇醒快入睡梦中的冯怜,这里情况不明,怎可放心大胆睡去,“姐姐,我们回去吧!”
“回去?”冯怜揉了揉困意袭来的双眼,很明确的拒绝,“放心吧!老娘辛辛苦苦跑来,怎么着卿天羽也要来接呀”幽玥有点生气了,这一个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半句咽半句,让不明的人更糊涂,自己被强拉来胡吃海喝了一顿,下文呢?没有!七哥应该知道她们俩个跑来的,他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同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冯怜是几个意思,是等卿天羽派八人大轿抬她吗?卿天羽那性子,不把她大卸八块就算对得起她家祖宗了,眼下大兴府一日不破,他们都成了笼中鸟,“姐姐,你若不把话说明白,我可没有心情在这观花赏月,这里主人若是等卿天羽,干啥不直请,咱两直奔而来叨扰人家算怎么回事”幽玥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贫贱不能移,怎可如此乞食,冯怜这个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话里的弦外之音。
“好啦!妹妹,我说!我说!”冯怜一把拉住欲起身离去的幽玥,此时她面前的这只“老虎”跑了,她这只狐狸还怎么活下去,冯怜这人肚中虽无三升墨,但脑子比谁都聪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事是任谁也赶不上的,这“狐假虎威”的招数玩多了心里也是虚的,投其所好是她在风月场所炼出的一种本能,她今日借助幽玥跑来,除了为卿天羽搬救兵,还有另一计谋,当然说不得,阳国内乱,早就饥民遍野,小户人家的姑娘都想去诏国或拉图国为奴为婢,特别是拉图国,天娴公主开通了边界贸易,啃树皮吃草根的农家女子,一听闻去天娴公主手下吃牛肉喝羊奶,那个不心怀感激,恨不得长了双可以飞天的翅膀,郝琰的手下就有人正在做这生意,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大把大把的银子,冯怜早就垂涎了许久,她本就是靠花楼起家,这事做起来就是拿手本领,“妹妹,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说!”冯怜立刻端来茶水,赶快安抚“金主”,清了清嗓子,“这事还得从多年前那场琼琅之争说起,卿天羽从诏国被迎回后就入了斗谷琛将军的肆硕骑,听闻他有胆有谋,武艺精湛,斗谷琛将军视他为心腹,毕生心血倾囊相授,而后他又被茹洁相中,顺理成章成了茹太皇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他同样一步登天,手握重兵,奉命出兵对抗慕容战,你也知道,琼琅山脉贯穿整个大陆东西,一直以来都属于三不管地界,阳诏两国百年前就有合约,这是共让之地,哪知阳随帝一时心血来潮派卿天羽去攻打诏国守城----凉益州,诏国守将慕容战寸步不让,正打的热火朝天时,哪知肆硕骑内部出了叛徒,泄露了卿天羽行踪,而且昊天帝一心想要卿天羽的狗命,不知他与慕容战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将这军事机密全盘给了慕容战,琼琅一战卿天羽败的很惨,听闻丢盔弃甲逃进了琼琅山腹地,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在战场上找到了具“他”烧焦的尸身,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他亲自去请明了禅师相助,然后带着你假装逃跑,他当时用诈死揪出泄密者,哪知泄密者是郝峰的哥哥----郝琰,也就是现在人人口中的大漠富商----王琰”
幽玥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卿天羽时,他的确正在被死士追杀,没想到要他命的竟是他口口声声“敬称”的四哥----昊天帝,原来从一开始,芳芷太后母子就容不下他,只是当时茹太皇太后在,不得明来只能暗杀,但是出了琼琅山脉,一路上就再无死士追杀了,难道是芳芷母子放弃了?带着疑惑听冯怜侃侃而谈,“昊天帝在肃清卿天羽及其党羽是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付穆宣出手相助,昊天帝本就是在做不见天日的勾当,万一被茹太皇太后知晓,那将是死罪,更何况当时茹家也在到处找卿天羽,郝琰当年是卿天羽的近卫,卿天羽最信任人之一,他有一个宠妾叫美意,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救下的孤女会是芳芷那老太婆的人,卿天羽在前线,将整个后方的防守全交给了郝琰,美意故意灌醉郝琰套取了卿天羽前线的动态与作战计划,之后就人间蒸发……”
“之后是王爷兵败,我自知罪孽深重,发下毒誓定要将美意那贱人人头割下才自裁”一个男音接过了冯怜的话头,烛火晃动中进来一个身形甚高的男子,四方脸庞,眉浓大眼,一双眼睛神采有光,手指粗大,关节处可见
老茧,身穿黑色劲服,脚蹬一双“气死牛”黑靴,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半分商人的精明气,更多的是行伍的气魄加上几分土匪气,不用猜,幽玥也知对方就是郝琰,虽说他与郝峰是亲兄弟,可俩人长的是天差地别,估摸一个随爹一个随娘了。幽玥止住了对方欲给自己行礼的双膝,这王妃的大礼受之有愧,柔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草民一路细查才发现,美意那贱人竟然是芳芷派出的奸细,她本意是勾引王爷,哪知阴差阳错就随了草民,她与草民成婚数年,一直循规蹈矩,毫无破绽,哪知……”郝琰泣不成声,俯首跪地道:“王爷念旧,草民在割下美意人头之后,王爷对肆硕骑上下交代,已割草民人头慰肆硕骑阵亡将士的亡灵,实则放了草民,只说从此之后永不相认,王妃,王爷是放了草民一条活路,可这些年来,草民活着比死还难受,受曹先生点拨就走上了经商这条路,前方不可为王爷冲锋陷阵,相尽绵薄之力在后方给予支援,可王爷一直不接受,美意与草民感情甚笃,她当年也是迫于无奈,芳芷那老太婆拿她全家人性命相胁,她也没料到王爷会败的那么惨,草民找到她时,她自愿割首级,以死抵罪……”
幽玥第一次遇到一个虎虎生威的大汉在自己面前如此痛思往事,涕泪磅礴,勾起幽玥心中丝丝缕缕的悲哀,造化弄人,一步错步步错,自己虽然没有见过美意这女子,可以想象出她定然也是位奇女子,她的无奈,她的哀伤,郝琰是卿天羽最信任的人之一,出了这样的事,卿天羽的内心定也是油煎火烤,郝琰虽说是被陷害,但祸从其口出,卿天羽为了上下治军的权威,不得不如此做,他杀郝琰是本职,他放了郝琰是良心,肆硕骑兄弟的情分他一直视若珍宝,“哎----”一声长叹!两行清泪!只能说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可伶的美意妹妹,这事之后我一直恨她入骨,没想到还有这层缘由,哎----”冯怜热泪盈眶,偷拭眼泪,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责怪美意的卖主求荣,没想到还有这层故事,想想当年美意的进退两难,不得不让人心生怜悯,“可伶了美意妹妹!哎----”幽玥没有想到,今日会听到一个如此凄美的故事,一时间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悲哀,谁也没有打破这悲哀,为这对相爱却最后阴阳两隔的夫妻沉默悲哀,幽玥联想到自己,若有一天自己生命的终结,自己会作何感想,卿天羽说一起葬在哪个冰冷的地陵里,不!自己一生从未见过母亲,她正孤苦无依一个人躺在夕城的土地里,她一定很冷也怕黑,百年之后自己要陪着她,在拂花的怀抱里忘去所有的痛苦,告诉她父亲对她不可言说的爱,卿天羽是自己今生的夫君,夫妻本一体,但那个地陵里已经有一位真心爱他之人,他死后世界是温暖的,更何况回到夕城也是自己的一个夙愿。
“哥!”郝峰冲进来,看见泣不成声的亲哥,立马泪如泉涌,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亲哥,可他不能说也不能表达,他不能怨王爷,卿天羽已经给了自己最大的宽恕,而且顾惜往日兄弟的情谊放了哥一条生路,他知道每年年末,曹君问都会给军中兄弟送上大量礼物,这些都是哥假借他手置办的,哥一心想负荆请罪,将功补过,可是王爷一直不给他这个机会,自己也明白,王爷也是在无奈下挣扎了许久,肆硕骑上下一旦掀开哥还没死的内幕,那将是场内讧,凝聚在一起的团结心很容易就崩裂了,王爷对肆硕骑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了,肆硕骑将士不论因何种原因去世,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死者为大,安抚家人,今日王爷主动走出这一步,嘴上说来接王妃回去,实则他接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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