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荏苒,自己不再是曾经那个坐在拂树间爱幻想的小女孩了,曾经的那份天真浪漫只属于那个青涩的年纪,那时的快乐很简单当然痛苦也简单的多,师父与师兄是自己的一切,夕城的一草一树,一情一脉就是所有,捡拾起一片片拂花,许着一个又一个美愿,看夕阳的余晖映红圆豆的脸,映醉田婶的心,在那种慈祥与安宁中悄然入睡,可是,所有的转变都像在做梦,只不过是黑夜与白昼的转换间,大师兄走了,自己也走了,师兄们走了,夕城也走了,不论是人还是物都留在了记忆中,不知今夜,除了自己,在天涯的某一地在海角的某一刻是否也有人与自己一样,悄悄的思念过往的感伤,下雨了,雨不徐不缓的滴落下来,幽玥伸出手,雨滴滴入手中,立马开了花,成了无数的小水珠,不知它们是否像人一样,也有无穷无尽的烦恼,都说世间很多烦恼是庸人自扰,可是因为人有思想,就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自扰。
“哟,郡主回来啦!您今晚还是去别去避避吧!“开门的老者见幽玥,欲言又止,好心提醒。
“老伯,您说什么?“幽玥正沉思在自己的情绪里,未听清老伯的善意劝解,不解的反问道。
“我这个糟老头子也说不上什么话,郡主万事小心,自求多福吧!“老人家直叹气,瞧着这无依无靠,孤苦一人的姑娘家,叫人寒心,被人赶出来还不自知,找个说理的地方也没有,这雍倾王府里的日子也不太平呀!
幽玥瞧老伯那一脸无奈样,估计府里出事了,而且这事还与自己有关,幽玥有点糊涂,自己白日在国医堂,晚上才回王府,有什么事与自己有关呢?带着狐疑,提步朝自己的小院走去,幽玥已在雍倾王府中居住了三年,相较于一开始的陌生现已熟门熟路了许多,虽说府中还有许多地方自己还未去过,但那些地方本不该自己光顾欣赏之处,去还不如不去,世间没有人惹是非只有躲是非的。
“扔了,瞧着都寒碜“茹姒尖着嗓子,不屑叫道。
院中一片狼藉,屋中物件都被搬了出来,原本不大的院落立马显得拥挤,丫头男仆们在茹姒的吆喝声中进进出出,搬搬送送,所有人都异常忙碌,只有幽玥与柱旁一堆被打碎的瓷瓶显得格格不入,很突兀,幽玥突然很想放声大笑,这个世道也太可爱了吧!自己只想简简单单的活着,可世上就偏有人不许自己有片刻的安宁,自己只不过想有一个三尺长宽的安身立命之所,可就是有人非要把自己逼到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有深仇有大恨吗?若有还是一个安慰的借口,可答案却是没有。
“不知茹侧妃你在忙里忙外忙什么?“
“哟,呵呵,不好意思呀!“茹姒拿帕子掩嘴偷笑起来,那眉角掩不住那不经意流露的媚态,仔细端瞧,的确是个美人,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媚骨天成,自成风韵,可就不知,这样的美人,她的心为何不似她的外貌,难道是佛祖忘记点化她的灵魂,是不是太可惜了,”其实姐姐我也是左右为难,薛大人下午送了两个侍妾过来,后院实在无处安放,想妹妹你早出晚
归,有时夜不归宿,屋子空了可惜,所以也是在万般无奈下,只能委屈了妹妹,姐姐想妹妹在外肯定另有安身之地,若实在无,姐姐我那院中的门房还空着,若妹妹不介意,就搬过去……”
“我介意”幽玥气愤的打断了茹姒的话,脸红一半白一半,这句句挖人心,明摆着赶自己出去,真真可笑,还能找出这样的说辞,又何必浪费这番心思,直言不就行了,难道是怕自己死皮赖脸拖不去拉不走吗?
“叫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你在王府里白吃白喝三年,这就是笔巨大的花销,寄人篱下要懂得收敛,乞食也要懂得分寸,我茹姒是没你那厚脸皮,做出那么无耻之事”茹姒拿手帕擦了擦脸,生怕沾到了什么吐沫星子之类的脏物。
“明人不说暗话,你不要话中有话,请直说”幽玥冷眼看着茹姒。
“哟,自己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就罢了,可不能丢我们王府的脸,这苏湛也该金屋藏娇吧!难道是玩完了,像破鞋一样扔了”茹姒咯咯的欢笑起来,连带着身后的丫鬟们也嬉笑一片。
原来是如此,幽玥对这件事无言以对,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更不需要与这些人解释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走就走,自己对雍倾王府来说,终究是过客。卿天羽收留自己三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早就明白,府中众姬妾容不下自己,今日不走,明日还需离去,那么今日与明日又有何区别呢?带着尊严,昂首阔步的离去,对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的自己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怎么无话可说了,默认了?“茹姒似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阔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出其左右,“郡主,你我也算是有缘,这三生石上或许还刻着你我相识一场的际遇,为了这份缘,临别之际,好言相赠一句,古人说的好,树无皮不活,人无脸无敌!这名誉对女人来说万万重要,念你从小无人教养,我呀就多句嘴”
幽玥感到自己似乎从未如此生气过,心中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着,胸膛滚热一片,像一只火龙要拼命的挣脱理智的枷锁,“冷静!冷静!”幽玥在心里拼命的克制自己,长长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后缓缓的吐出,感觉心平气和了许多,世间若发火有用那就少了许多麻烦事,讽人者能得到什么好处,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卑劣,去留自己已经不甚在意,那又何必为这个问题再斤斤计较呢?这里的女人与曾经的自己一样坐井观天,雍倾王府就是她们的天,卿天羽就是她们的依靠,其实,走出那朱红的大门,就会发现,天是广阔无垠的,值得依靠的只能是自己,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不论输赢,最后只能让自己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最终自己扼杀了自己的一切。
头也不回,转身离去,幽玥虽克制着自己,但那怒火与屈辱感还是一浪又一浪朝自己袭来,脚下不知何物,差点绊了自己一个踉跄,低头拾起地上的《神农本草书》,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脚印,不论谁对谁错,最起码它是无辜的,知识是高贵也是无价的,不该被踩落在尘埃里,若自己真的一无所有,有它陪伴也足够了。
“郡主,郡主,你等等,等等“一个小丫头悄悄的跑来,幽玥抬头,原来是那日来瞧千然姐姐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偷塞了个包裹过来,”郡主,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了你,这是你的份例“小姑娘强塞了过去,见四下无人,一溜烟跑了,幽玥本想道声谢,可是一句谢意却卡在候口,自己与她只有几面之缘,也从未给她恩惠,甚至连她的名与姓均不知,可她却在自己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候为自己送来了一份温暖,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美味珍馐,却是一份真金难买难换的关怀。
“哎----“幽玥伸手攀住梅树的枝桠,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己在这里,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一千多个日夜,糊涂的来也糊涂的去,长长的叹一口气,叹出心中的所有心酸,不论前程与往事,从此这个府邸里的任何人与事将不再与自己有半分关系,离去未尝不是一个美好的开始,翻开人生新的一页,泼墨挥毫,重新书写。
远处的小山亭中,似乎立着一个人,风吹起她的墨蓝色外袍,她像个木桩般一动不动,幽玥知道那是雍倾王妃,无论她是不是幕后主谋,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心结已打开了,换个立场想想,自己是要感谢她的照顾的,虽与她未曾多言几句,但她也未曾如茹姒这般,一直恶言恶语相加于自己,在千然姐姐这件事情上,她已经拿出了一个王妃该有的气度,毕竟千然姐姐睡在了她生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上,茹洁未有一句怨言,也没听到一句不满,这件事,的确是自己亏欠她太多,在幽玥骨子里一直认为茹洁是个识大体懂礼节的温柔贤淑的女子,卿天羽的确需要这样的一位大体高贵的妻子,替他树立雍倾王男人的形象,想到这,幽玥朝那一点墨蓝色的身影露齿而笑,无论如何,自己亏欠她,她能海涵,自己也该知足了。
多年之后,在伤心时,幽玥才明白自己今日这个想法是多可笑多荒唐,这是自己给自己编的花环,然后让理智迷失了。
就这样擦肩而过/从此红尘是陌路/他年结缘喜相逢/一杯薄酒洒心结
天空中的雨,它看似不含愁却带着无尽的忧愁,眼前的路,它看似没有尽头却是有头有尾的,幽玥单薄的身影,一个人在雨中穿梭着,不要问她去哪里,她更想告诉你她来自何处,天大地大,怎么会连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吗?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无根的浮萍,被水流冲去,在每一个可以扎根的地方却无法扎根,只能随波逐流。
无家的落叶,被秋风吹去,在每一个可以着落的地方却无法着落,只能随风而舞。
无光的余晖,被黑暗吞噬,在每一刻可以渲染的时候却无法渲染,只能遗留长叹。
无靠的命令,被尘世摆渡,在每一刻可以停靠的时候却无法停靠,只能洒脱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