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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苦撑危局 白崇禧预拟讣文 国难当头 蒋李白再度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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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转,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向一般,即令侍从副官,“马上请他们到我这里来。”

    刘斐见到蒋介石,行过礼之后,蒋即问:

    “广西情况如何?一定要打吗?”

    刘斐从容而道:“委座,广西问题,据我看来,既好办,也不好办。问题说来也很简单,广西要抗日,也不能包办抗日,要全国一起来抗日,并且要你领导来抗日,那不很简单吗?”

    蒋介石听了,心里不由骂道:“娘希匹!你们打着抗日的旗号来反对我,这不是要挟吗?”他严肃地说道:“我是一定要抗日的,这个,这个,现在内里不安,主要是地方上闹事,共产党闹事,国内不统一,这个,共产党不消灭,能够抗日吗?唵!”

    1936年9月18日,蒋介石亲自登门“继园”会晤 李宗仁,宣告蒋桂对峙结束

    那刘斐颇有胆略和辩才,他轻轻一笑,说道:“委座,你说要先安内才能抗日;广西说,你先抗日,把中央大军调到抗日前线去,则内自然安。如果为了要安内,自己打来打去,这只有替日本人造机会啊,到时内还没安,国已先亡,岂不贻笑大方!”

    “唔唔,这个,这个嘛,”蒋介石像被人突然逼入了死胡同一般,转攻为守,口气却变得严厉起来,“如果在军事上、国防上一点准备也没有,也不听中央的命令行事,唔,这个,就像李德邻和白健生那样,连中央调动的命令都公然抗拒,还谈得上抗日吗?”

    参谋总长程潜和刘斐都是湖南醴陵小同乡,关系密切,他见刘斐年轻气盛,竟与蒋介石交起锋来,心里颇为担心,但又觉得刘的言辞犀利,剖析问题能中要害,说出了他这位无实权的参谋总长不便说的话,因此,既感到紧张,又觉得痛快,干脆让他们辩论下去。

    “安内和准备抗战条件是两回事,安内是自己打自己,消灭抗战力量,准备抗战,就不应该再打内战。如果委座发出全面抗战的宣言,我敢保证广西会服从中央的命令。”刘斐说道。

    “我之安内,就是为了准备抗战!”蒋介石也针锋相对地说道,“抗战是全民族的大事,这个,也自然是党国的大事,必须从外交、国防、军事、内政等方面做好充分的准备,否则,轻举妄动,只有自取灭亡!”

    “日本人贪得无厌,永无止境,他们是要灭亡中国,征服我们民族,若茫茫无尽期地准备下去,究竟要准备到何时才算准备好呢?古人云:‘上智不处危以侥幸,中智能因危以为功,下愚安于危以自亡。’请委座深思。”

    蒋介石急了:“只要地方能服从中央命令,不发生内战,我们就可积极进行准备抗日。”他握拳挥了挥,“从现在起,日本人不前进,我们就积极准备;若他再前进一步,几时前进,几时就打;否则准备好了再打!”

    “委座之言,重于九鼎!”刘斐钦佩地点了点头,说,“只要不自己打自己,只要不是无尽期地准备下去,而是积极备战,团结各方力量,事情就好商量了,我可以劝说广西当局,服从中央,一致抗日!”

    1937年8月4日,白崇禧应蒋介石之召赴 南京共谋抗日方略,行前在桂林向民众发表抗日演讲

    “好!”蒋介石仿佛从那死胡同中一下子跳了出来,心中豁然开朗,“就照为章兄的意见去办,看他们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随时来和我谈。”

    从蒋介石那里出来,程潜握着刘斐的手,说:“真是后生可畏呀!”

    刘斐在广州住了两日,与陈诚、钱大钧、卫立煌、熊式辉、朱培德、居正、黄绍竑等中央大员和高级将领皆一一会晤,摸清了实情,便飞回广西与李、白磋商去了。

    李、白听刘斐说蒋介石有和的希望,心里自然高兴,因为“六一”运动,他们是被陈济棠拖上台的,陈济棠垮后,他们是被蒋介石逼上台的,从内心说,他们不希望再打内战,因为这样对国家不利,对他们自己也很不利。只要能和,既可保住地位、地盘和实力,又可实行抗战,于国于己,皆两全其美。当下,他们便开会议定下和的条件。接着,刘斐便携带李、白的条件,再飞广州谒蒋议和。

    “嗯,你来了,很好,很好!”蒋介石仍在黄埔接见刘斐,他很热切地问道,“他们提了些什么条件?”

    刘斐见蒋介石对自己的到来表示热切的欢迎,便揣度对方对他从中转圜,以和平方式了结这场冲突是喜出望外的,便和盘托出了李、白谋和的条件:

    “一、中央收回以前调李、白出省任职的成命,重新协调职务。”

    蒋介石点了下头,用颇有大丈夫的气概说:“好,叫我吃亏我是愿意的,我的地位可以吃得起亏,就是对国民失点信用,也没什么。他们是吃不起亏的,为了他们的政治生命,我也不能叫他们吃亏。”

    刘斐心里也暗

    叫一声“好”,心想蒋介石还真不失为统帅的风度,又说道:

    “二、中央补助广西自事变以来的财政开支及部队复员费用。”

    “这个,这个,”蒋介石一听李、白闹了事倒来伸手问他要钱。便把脸一沉,说,“谁叫他们造反的?他们既造反,还要给他们钱,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不行!”

    刘斐却不急不忙地笑道:“委座,广西地方穷,这次动用确实太大了,实在收不了场啦。国家要抗战嘛,他们既是拥护中央,他们的问题也就是中央的问题了嘛,就像讨亲娶媳妇,你把聘礼送过去,结果还不是连人带礼一起收回来了吗?碗里倒在锅里,有什么不好咧,还是给了吧!”

    “嘿嘿!”刘斐的话把蒋介石说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那就多少给一点,但不能太多。这事,你去找子文具体商量。”

    刘斐见蒋介石有谋和诚意,便把余下的几条一起说了,那几条是:三、复员后,广西保存部队的编制员额及经常费用;四、中央特派大员入桂和谈,公开昭示信用;五、和议告成后,李、白通电表示服从中央领导。蒋介石听了,说:

    “好,大体就照这样办吧,你回去再同他们好好说说,要他们体会中央的苦心,今后,务必切实服从中央,不可再闹事了。”

    一场即将生灵涂炭、使国家大伤元气的大规模内战冲突,就这样和解了。九月六日,蒋介石以国民政府名义改任李宗仁为广西绥靖主任,白崇禧为军事委员会常委,黄旭初为广西省主席,黄绍竑仍回任浙江省主席,其他条款也都逐一落实有绪,李、白电程潜等表示接受新命,并请中央派员入桂监誓就职。

    “季宽兄,这回你该去广西了吧!”蒋介石见谋和成功,心里很是高兴,再召黄绍竑到黄埔授命,“我决定派你和程颂云一同赴桂,为李、白监誓就职。”

    1937年10月10日,李宗仁北上抗日时,与夫人郭德洁、兄李宗唐在桂林秧塘机场告别时留影

    黄绍竑笑道:“这样的美差好事,绍竑愿效犬马之劳,乐于为委座奔走。”

    九月十三日,中央大员程潜、黄绍竑由广州飞南宁,为李、白就任新职监誓。黄绍竑随身携带那枚用银修焊过的“广西绥靖主任”铜印,准备送交李宗仁。程、黄抵邕,李、白亲到机场迎迓,相见甚欢。白崇禧抓着黄绍竑的手,笑着说:

    “季宽,前些时听说委员长要派你为讨伐军总司令,要你率军讨伐我和德公,我还真担心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哩。”

    黄绍竑正色道:“王八蛋才打内战!”

    程潜笑道:“我们那三个湖南人,我和唐孟潇是交过手的,你们这三个广西佬,还没有较量过呢!”

    李宗仁也笑道:“颂公和孟潇就是我们西征两湖时,打过一次仗。他们两人交手的次数却是谁也说不清啊。”

    “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程潜忙问道。

    “黄、白交手,在围棋的棋盘上,每次都杀得难分难解呀!”李宗仁这句话,说得大家哈哈直笑。

    程潜道:“但愿我们今后永远都在棋盘上较量好了!”

    李宗仁道:“若蒋委员长今后都以国脉民生为重,有解决广西问题这样的胸怀,我敢保证,除了抗日战争,便不会有内战再起。”

    程、黄、白三人都点头,这些打了多年内战的老伙计们,在日本人武力的步步进逼之下,爱国的良知并未泯灭!黄绍竑将随身带着的那颗四方大铜印,交给李宗仁,深有感慨地说道:

    “德公,这个东西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程潜道:“这叫物归新主啊!”

    白崇禧见那大铜印上一角已用银修焊过,端详了一下,笑道:

    “我知道这角为何修补过。”

    程潜和李宗仁倒不曾留意这个细节,今见白崇禧说起,忙细看,果见这铜印的右下角有修补过的痕迹,便都“啊”了一声,黄绍竑不便说话,也不作声,白崇禧又笑了笑,说:

    “这颗铜印啊,本是蒋委员长授与季宽的,但他不能上任,只好由侍从背来背去,背到广州之后,季宽又要把它转交德公,他的侍从极大的不高兴,但又不敢发作,只得拿这印信出气,背地里摔掉了这个角,必是昨天晚上才临时用银修焊过的。”

    黄绍竑又好气又好笑,在白崇禧的肩头上擂了一拳,说:

    广西民众于1937年8月欢送广西子弟兵北上抗日,为将士献旗“焦土抗战,还我河山”

    开赴抗日前线的广西部队

    “真是天方夜谭!”

    李、白在宣誓就职的当日,即发出和平通电,表明服从中央,电云:“宗仁等痛念国家危亡,激于良心职责驱使,爰有前次请缨出兵抗战救亡之举动,唯一目的,即欲以行动热忱,吁请中央领导,俾能举国同仇,共御外侮……无如抗敌之志未伸,而阋墙之祸将起,内战危机,如箭在弦,群情惶惑,中外咸俱。所幸中央当局,鉴于民众爱国情绪之不忍过拂,以及仅有国力不可重伤,特一再派大员入桂观察,对桂省一切爱国之真相,已彻底明了,同时对宗仁等救亡等项意见,并全部俯于接纳,今后一切救国工作,自当在中央整个策略领导之下,相与为一致之努力。”

    和议告成,就职过后,九月十七日,李宗仁应蒋介石之邀,飞赴广州与蒋会晤。李宗仁下榻于陈维周在东山的公馆继园。陈维周一见李宗仁来了,连说:

    “德公,你真好福相,好福相,空军司令走了,飞机失了,也还站得稳稳当当的!”

    李宗仁只笑不言,陈维周慨叹着,说:“我们伯南比不上你呀!”

    李宗仁忙宽慰道:“维周兄不要叹息啊,伯南有很多的钱,他将来还有所作为的,现在享享清福也是好事嘛。政治这个东西,好比赌场上的勾当,岂能次次顺手?”

    “嗯,”陈维周想了想,说,“据翁先生预言,我们芙蓉嶂的祖坟要过三年后才大发。”

    “好啊。”李宗仁随口应道。

    “德公,”陈维周走到李宗仁面前,很诚恳地说道,“我想带翁先生去为你看看山上的祖坟风水。”

    李宗仁淡淡一笑,婉拒道:“不敢烦劳维周兄!”

    陈维周因见乃弟陈济棠失势,便很想攀着李宗仁,以便有朝一日陈济棠有复起的机会,好得桂系的帮助,今见李宗仁对此道没有多大兴趣,便只好作罢,只是尽地主之谊,殷勤招待。李宗仁在陈维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便准备前往黄埔拜会蒋介石。自民国十八年二月,武汉事发,李宗仁仓促逃出南京后,至今已七个年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和蒋介石见过面,彼此之间,虽然没有直接发生军事冲突,但电报冷战却一直没有停顿过。这一次“两广事变”,李宗仁原本以为少不了要厮杀一场的,岂料得个皆大欢喜的和局。

    和议告成后,蒋介石曾在报纸上发表谈话,希望白崇禧到广州一晤,白崇禧也公开答应去和蒋晤面。谁知此时正在上海观察局势的张定璠给白来电云:“时无齐桓,内无鲍子,难乎其为管仲,东行宜细酌。”白崇禧一向倾心于管仲事齐桓建立王霸之业,今见张定璠这一电,生怕到广州后,蒋介石要暗算他,便裹足不前了。白夫人又来向李宗仁哭诉,力阻白崇禧赴穗。李宗仁道:“好吧,健生既不便去时,由我代替他去好了!”白夫人见李宗仁答应代白去广州见蒋,这才欢天喜地走了。这下,李宗仁的夫人郭德洁又不干了,因为蒋介石如果要报复白崇禧的话,对李宗仁自然也不会放过的。郭德洁道:“老蒋又不喊你,你为什么要送上门去?”李宗仁把手一摆,说:“丈夫一言,重于千金。李、白,李、白,实属一体,白氏既不能去,我当代其一行,虽然我本人并未作出此诺言,但白之诺言,即我之诺言。目下和议方成,如不践约赴穗,蒋岂不疑我等之诚意吗?”李宗仁便慨然飞穗。但是,对蒋介石这个人,李宗仁毕竟是太了解了,在他临上飞机前,特地交代白崇禧:“若我东行不测,亦不可轻启战端,还是设法和下去为好!”白崇禧本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今见李宗仁代他赴粤,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拉住李宗仁道:“德公,你留下,让我去!”李宗仁一个箭步登上舷梯,笑道:“你不过是老蒋的参谋长,我却和他是把兄弟啊,有事好说话!”李宗仁进了机舱,便命飞机起飞,直飞广州而去。

    李宗仁正在想着,见了蒋介石该是个什么样的场面。蒋介石也许会严厉指责他反对中央,以抗日之名行反蒋之实,他当然要据理力争,双方或许会发生争吵,会动感情,说不定蒋介石还会拍着桌子,命令侍卫长王世和像扣押胡汉民那样扣押他……

    “德公,你如果要去香港的话,我可以为你代为安排。”

    陈维周见李宗仁面色沉郁,便很敏感地联想到李的广州之行的微妙处境,他忙提醒对方不要忘了脱身之计。

    “不去香港了。”李宗仁摇摇头,平静地说,“我马上要去黄埔见蒋委员长,然后回广西。”

    “蒋委员长到!”陈维周家的门人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报告。

    “啊,他来了!”李宗仁和陈维周都吃了一惊,他们不知这位显赫的委员长不惜降尊纡贵前来,到底是福是祸。

    “德公,你在此等着,我马上去请翁先生为你扶乩。”陈维周说着忙向后堂跑去。

    李宗仁正在忐忑不安,蒋介石已经独自走进客厅了,他身穿一件府绸长褂,手上拿着一把白色折扇,足蹬黑色皮凉鞋,一见李宗仁便歉疚地说道:

    “德邻贤弟,这几年来,为兄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望你海涵!”

    李宗仁见蒋介石这般表情,颇受感动,忙过去和他握手,说:

    “委员长,这些年来,我们打来打去,都是给日本人和共产党造了机会,今后我一定服从你的领导,精诚团结,抗日救国!”

    “很好!很好!这个,是很好的。我们不愧是兄弟,今后不要再作阋墙之争啦!”蒋介石笑着,那脸十分真诚动人。

    蒋、李握手言和,结束了他们之间长达七年之久的战争状态。次年“七七卢沟桥事变”,李、白先后飞往南京,广西军队开赴上海,在蒋介石的领导下,投入了悲壮的“八一三”淞沪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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