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个险情在哪儿?”
“在哪儿?”唐吉诃德说“桑乔,你转过头来看,那儿就躺着一个游侠骑士。据我观察,他现在不太高兴。我看见他从马上下来,躺在地上,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有,他躺下时有盔甲的撞击声。”
“那您凭什么说这是险情呢?”桑乔问。
“我并没有说这就是险情,”唐吉诃德说“我只是说这是险情的开端,险情由此开始。你听,他正在给诗琴或比维尔琴调音。他又清嗓子又吐痰,大概是想唱点什么吧。”
“很可能,”桑乔说“看来是个坠入情网的骑士。”
“游侠骑士莫不如此。”唐吉诃德说“只要他唱,我们就可以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他在想什么。心里有事,嘴上就会说出来。”
桑乔正要说话,传来了森林骑士的歌声,桑乔打住了。骑士的嗓音不好也不坏。两人注意听着,只听歌中唱到:<<十 四 行 诗>>
请你按照你的意愿,夫人,给我一个追求的目标,我将铭记于肺腑,始终如一不动摇。
你若讨厌我的相扰,让我去死,请直言相告。
你若愿我婉转诉情,为爱情我肝胆相照。
我准备接受两种考验,不论是
蜡般柔软,钻石般坚硬,爱情的规律我仿效。
任你软硬考验,我都将挺胸面对,铭刻在心永记牢。
一声大概是发自肺腑的“哎”声结束了森林骑士的歌声。
过了一会儿,只听骑士痛苦又凄凉地说道:“哎,世界上最美丽又最负心的人啊!最文静的班达利亚的卡西尔德亚呀,你怎么能让这位已经被你俘虏的骑士无休止地游历四方,受苦受罪呢?我已经让纳瓦拉的所有骑士,让莱昂的所有骑士,让塔尔特苏斯的所有骑士,让卡斯蒂利亚的所有骑士,还有曼查的所有骑士,都承认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难道这还不够吗?”
“不,”唐吉诃德说“我是曼查的,我从没有承认也不可能承认,而且更不应该承认这件如此有损于我美丽的夫人的事情。你看见了,桑乔,这个骑士胡说八道。不过咱们听着吧,也许他还会说点什么呢。”
“肯定还会说,”桑乔说“他可以念叨一个月呢。”
可事实并非如此。原来森林骑士已经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议论他。他没有继续哀叹下去,而是站起身,声音洪亮却又很客气地问道:“谁在那儿?是什么人?是快活高兴的人,还是痛苦不堪的人。”
“是痛苦不堪的人。”唐吉诃德回答说。
“那就过来吧,”森林骑士说“你过来就知道咱们是同病相怜了。”
唐吉诃德见那人说话客客气气,就走了过去。桑乔也跟了过去。
那位刚才还唉声叹气的骑士抓着唐吉诃德的手说:“请坐在这儿,骑士大人。因为我在这儿碰到了你,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我知道你是游侠骑士。这里只有孤独和寂静陪伴你,是游侠骑士特有的休息地方。”
唐吉诃德说道:“我是骑士,是你说的那种骑士。我的内心深处虽然也有悲伤、不幸和痛苦,可我并未因此而失去怜悯别人不幸之心。听你唱了几句,我就知道你在为爱情而苦恼,也就是说,你因为爱上了你抱怨时提到的那位美人而苦恼。”
结果两人一同坐到了坚硬的地上,客客气气,显出一副即使天破了,他们也不会把对方打破的样子。
“骑士大人,”森林骑士问道“难道您也坠入情网了?”
“很不幸,我确实如此,”唐吉诃德说“不过,由于处理得当而产生的痛苦应该被看作是幸福,而不是苦恼。”
“如果不是被人鄙夷的意识扰乱我的心,你说的倒是事实。”森林骑士说“不过,瞧不起咱们的人很多,简直要把咱们吃了似的。”
“我可从来没受过我夫人的蔑视。”唐吉诃德说。
“从来没有,”桑乔也在一旁说“我们的夫人像只羔羊似的特别温顺。”
“这是您的侍从?”森林骑士问。
“是的。”唐吉诃德回答说。
“我从没见过哪个侍从敢在主人说话的时候插嘴,”森林骑士说“至少我的侍从不这样。他已经长得同他父亲一样高了,可是我说话时他从来不开口。”
“我刚才的确插话了,”桑乔说“而且,我还可以当着其他人算了吧,还是少说为佳。”
森林骑士的侍从拉着桑乔的胳膊说:“咱们找个地方,随便说说咱们侍从的事吧。让咱们的主人痛痛快快地说他们的恋爱史吧,他们肯定讲到天亮也讲不完。”
“那正好,”桑乔说“我也可以给你讲讲我是什么样的人,看我是否算得上那种为数不多的爱插嘴的人。”
两个侍从说着便离开了。他们同他们的主人一样,进行了一场有趣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