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闸北是铁路交通枢纽重要之地,南来北往,均是北平、南京、天津、广州和香港这些繁华之地,便显繁忙,出了火车站,广场人群亦都熙熙攘攘,商贩店铺随车站每天运输大量旅客而忙招呼生意,也本是大好商业闹市模样。而今眼下乱世,有的流民逃难来了上海,寻不着依靠,或一时找不着落脚处的,也都在广场聚集一堆,或有的已花光盘缠,再走不了,滞留在闸北车站,专挑了老弱妇孺坑蒙拐骗或打劫抢的,治保队捉了几个毛头小子,无非也就是偷东西或打架,关了几天又放出来,出来后仍操持旧业,这类流民亦不在少数。
三人下了车,出得火车站广场,便唤了黄包车回去。进了租界便平静得多,毕竟那些流民无法进入租界,租界是国民的耻辱,偏偏一些国人以此为荣,生活在租界如同身价倍涨,尊贵如许般。惊黛一身乞儿打扮,进了租界引得警察留意,幸好王景诚解了围,那些小警察见了王景诚无不恭敬。
王景诚将五爷直接送去了租界教堂,教堂里有红十字会组织,是前不久战时世界红十字会派来人道主义救援的,医生护士迅速展开急救,一番抢救下来,五爷总算保住性命,幸好子弹未伤及内脏,只是流血过多,安妥好五爷,王景诚与惊黛方才回了家。
浇花铁门缓自打开,吴妈探出头来,见是王景诚与惊黛,不禁哎呀一声惊喜,忙拉了两人的手上上下下瞧:“快给吴妈看看,你俩去了苏州这么许久,吴妈可担心死了,对了,五爷呢?五爷怎么没回来?”
王景诚却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道:“老五在北平给吃了一子弹,我送去教堂的红十字会组织了,那里清静些,少些是非。”
吴妈不禁担心的神色:“五爷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才好,诚少爷,惊黛小姐,如今世道乱呀,你们千万要小心保重自己才好。”
惊黛笑道:“吴妈,我们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王景诚看来疲惫,毕竟一路风尘的,对吴妈道:“吴妈,让惊黛小姐洗漱一下,我们需要休息,晚饭时分再唤吃饭吧。”
吴妈这才恍然大悟,忙让两人进了来,又忙着张罗去了。
待洗漱完毕,披了一身绛色缎袍出来,那妆镜里的人,已不知何时瘦减了罗幅,诗肩削落,缎袍下的身形已是空荡了去,命数逢劫,这也是天教憔悴瘦清姿。
倒在宽大的床上,惊黛却了无睡意,手中把玩垂在帐帘子边的花穗,雕了花样的窗楣掩着薄纱,起了风,窗纱便逸逸如飘,惊黛只在短短数日便经历如此惊心动魄之事,只觉半生如同搁于惊涛骇浪般浮荡不安,赤英现今如何呢?是否正在前线如愿杀敌卫国?又会否落入敌手?燕又良如今新娶了妾,定已将这短暂的夫妻之缘抛诸脑后了罢!这般念想着,又想起已遥不可见的双亲来,便一垂双目,滚落明珠几滴,水痕爬上腮颊。
世上缘劫不过一线相悬罢?瞬息转缘为毁,那良人气息昨夜依旧,翌日起身已不辨面目了,又有的人,明明今日天涯两不相遇相识,明日动荡,便转毁为缘,来到跟前,尽数那昔日良人无法所给予的好处,教人怀疑,究竟是否自己错认了良缘?还是宿缘弄人真意?这也是路逶迤而脩迥兮,川既漾而济深。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
惊黛暗揣念着,却忽地念及王景诚身上去。这想念又不觉令自己心下一惊,便乱了心绪,按了按突突跳起的太阳穴,这才渐次平静心落,睡了一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