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清澈,卵石铺就,都说水滴石穿,其实穿石的是时光,经过千万年的洪荒,那些石块琢磨着成美石,泛着圆润的光泽,浸染岁月的沉香。
接过红笺捧的一小盒灰骨,轻轻地撒向溪流,轻语道:“烟屏,这是梅花溪,你的一切将从这样开始,随水漂流,顺风而去吧。”
看着那细碎的灰骨在风中飘扬,又慢慢地沉落清澈的水中,找不到痕迹,缓缓地远去,我如释重负。觉得总算不负烟屏所托,再也没有比这梅花溪更洁净的地方了,她的离去,是为她今生做一个了断,从今后,烟屏只是一缕轻烟,偶尔在我的生命里萦绕,淡淡的,不会疼痛。
红笺执我的手:“小姐,别想了,我们去走走吧,天色还好,难得出宫一次了。”
风拂过我的发丝,我点头:“好,去走走,我们先去与师太辞行。”
沿着来时的路归去,没有回首,也没有欣赏这一路的景致,更无带一丝留恋与怀想。一切为空,空是因为满,心中已满,不再装下什么。
妙尘师太在大殿等我,我踏过木质门槛,又看见到佛,还有屋梁上挂着的那盏香油灯与蒙尘的铜镜。
素净的檀香在经堂萦绕,为我洗心涤尘。
看着师太带着十来位青尼正在殿堂诵经,击鼓,敲着木鱼,闭目百般虔诚地吟诵。这些女子就像唱着曼妙空灵的梵曲,婉转动听,却又明净如洗。
我知道这是为烟屏超度,为她的灵魂可以远离颠倒梦想,远离孽海沉沦。我希望烟屏只做一缕轻烟,无形无色,无识无味,想飘到哪就飘到哪,在无尘境界里免去一切轮回。
我静静地低眉倾听,待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看到千盏莲灯在佛前莹亮。
师太对我微笑:“斋堂已备好素斋,还请施主前去用膳。”
我施礼:“谢过师太。”是的,我要在这里食素,这一餐,是为烟屏。
飘然转身,没有看佛,我与佛,已经无须告别,他会目送我离去,并且看着我的人生从此起起落落。
梅缘堂。翠梅庵用膳的地方都取这般别雅的名称。
红木的桌椅,一桌丰盛的素斋,我最爱的是那盘如意笋。用素菇和笋丝清炒,清淡爽口,简洁明净。
我抬眉问师太:“你久居庵中,可知世间之事?”
师太轻浅一笑:“施主说笑了,贫尼虽居住庵中,可是天下事又怎能不知。只是知归知,空归空。”
我点头:“是,其实这不是一种避世,而是自我的超脱。”
师太垂首:“超脱自我,才能超脱众生,若是自我都不能超脱,又如何去超脱他人。”
我微笑:“师太说得对,只是每个人的人生不一样,命运总是将人牵着走。就像那许多场浩劫,谁能拯救呢?”
师太轻叹:“万事皆由人起,要拯救也是人来拯救。佛无力,佛只能去感化世人,而最后的生杀大权,还是在于人的意念间。”
我应道:“是的,江河无逆转。朝代的更迭,谁也制止不了,没有千秋万代的江山,也没有长生不老的世人。人生无非就是八个字: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师太微笑:“眉弯,你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我几次都要忍不住将你留下,可是又不想你豆蔻年华从此常伴古佛青灯。”
我浅眉淡笑:“师太说笑了,眉弯是痴儿,痴儿只适合留于红尘,让红尘去消磨,直到磨尽最后的锋芒,才可以来此平静。”
师太轻轻点头:“是,这个过程我经历过,只是很短暂,也许我比你更幸运。”
我起身:“没有幸与不幸,一切随命。”朝师太双手合十:“师太,我该归去了。”
师太还礼:“好,贫尼不留施主,你安心地去,她已经超脱了。”
我点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师太轻轻挥手:“去吧,贫尼就不远送了。”
走出翠梅庵,回到红尘中,恍如隔世。每次都有这般的感触,毕竟佛界与红尘真的隔了一道看似很近,实则遥远的距离。只一道门槛,便隔离了七情六欲,贪嗔痴怨。
红笺问道:“小姐,现在该去哪?我看回宫尚早了些。”
我随即说道:“去曾经去过的山径走走。”话一出口,才明白心中藏有何意,我想沿着从前的山径,去寻找那座柴门,看看那疏篱院落是否还住着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外高人,我要知道他是否真的再次入世,并且成为一名剑客。
小行子和小源子将马车停于庵外,在那等候。
我携着秋樨和红笺,踏着细碎和暖的阳光,朝隐约的山径走去,此路茫茫,不知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些什么。无论是何种结果,我都可以接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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