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逛。
安姑姑见凤璿闷闷地,自然是不放心,随身跟在后面。凤璿便道:“嬷嬷只管坐坐歇歇,我只在这里略透透气,也不会乱走。”
“郡主随意走走也就罢了,这里是寺院,不同家里。少不得会有外人进来,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些好。”安姑姑不放心的叮嘱。
“那边那么多护卫,怕什么?再说了,来这里的都是些男女香客,一心向佛之人。哪里有那么多坏人?”凤璿指指门口的护卫,淡淡的笑道。
安姑姑也笑着点头,北王府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保护郡主的安全还是没问题的。于是她便转身寻了个石凳坐在松阴里,凤璿则沿着浓荫下的甬路,看着秋雨浸润的潮湿的泥土,寥寥几颗小草在石缝里顽强的摇着刚刚结了种子的草穗,尊卑嫡庶在这寺院的梵音里不复存在,声声吟唱都在向世人宣示一件事情:众生平等。
“丫头?”一声轻轻地呼唤在角落里传来,凤璿浑身一震,猛然转身,看见那边一人多粗的松树下,子詹一身银灰色长袍映着秋日的阳光清辉闪闪。
“子詹哥哥?”莫名的惊喜忽的涌上心头,却哽咽在喉间让原本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几分。
“小丫头。”子詹疾步上前,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自己日夜惦记的小丫头,多久没见了?她原本胖乎乎的小脸已经不见,圆嘟嘟的小巴变成了莲瓣样的尖尖角,清瘦让她原本明亮的眼睛越发灵动,一眨一眨间,长长地睫毛犹如墨色蝴蝶颤动着薄薄的蝶翼,让子詹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长臂圈住她的腰身,让她站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叹道:“小丫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哥哥都不敢认你了。”
“子詹哥哥,你也瘦了。”凤璿抬手,抚上子詹的脸颊,“你本来就瘦,再瘦下去,可就成了难民了。”
“唔……我已经是难民了。”子詹俯首,把脸贴在她的胸口,一时间天地宁静,耳边只有她的心跳之声。心中一遍遍的重复着,琳儿你怎么不骂我?怎么不骂子詹哥哥无能?哥哥这么久没陪你玩,你已经忘了我了吗?
“子詹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来进香吗?”凤璿果然长大了不少,半年多的时间,再见子詹,她已经懂得顾左右而言他。
“子詹哥哥进香,怎么回来这里?我是专程来见琳儿的。”子詹抬起头,看看一脸疑惑的凤璿,抱起她,直起身子,看看那边趴在石桌上酣眠的安姑姑,得意的笑着。
“啊?专程?”好久没闻到子詹身上的味道,好久没缠着他要他抱着自己到处乱跑,此时此刻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贪婪的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味,连问题都问的没什么心思。
“不然呢?要知道为了来见你,我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子詹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在一截松树桩子上,把凤璿放在自己的腿上,揽着她细细的看,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一般。
“什么代价?谁逼着你不成?我父王?母妃?”凤璿不解的把子站的脸推开一段距离,似笑非笑的樱唇浅浅的弯着,两个淡淡的酒窝在腮边若隐若现,却盛满了子詹醉人的目光。
“被迫答应带着谨郡王南下,算不算极大的代价?你要知道,叔王是不赞成你大哥跟着我南去的。我这么做,可都是被琛儿那小子逼得。”
“啊?你要南下?”凤璿顾不得问哥哥如何,似乎只听懂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她的子詹哥哥要南下。
“是啊,父皇已经准了我去督造军舰的请命。”子詹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然后轻轻地闭上眼睛,不敢说,这一去可能就是十年。因为他好怕,十年过后,这个小丫头就变成了大姑娘,到那时,她绝对不会如此随意的坐在自己膝头。时间的距离,无法推测,他深深地惶恐。
“什么时候走?”凤璿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润泽的额头上出现了几个褶皱,眉头紧蹙,柔嫩的皮肤因此而发红。
“乖,别这样。”子詹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积蓄的眼泪,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摁在她的眉心,轻轻地揉着,让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吻吻泛红的那小块皮肤,微热的气息在下巴敏感的地方轻轻地触动,心房处仿佛有一朵灿烂的花儿正一瓣一瓣的慢慢的盛开,宁静处,似乎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那你年底回来,给我带礼物哦!不好玩的话我就不理你了。”凤璿撅着小嘴巴,坐在子詹的腿上,她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有点专横,有点霸道,有点不讲理。
“好。”子詹不舍得她伤心,一心要把离别的悲伤和对时光的恐惧都纳入自己怀中,只要她开心就好,还是个孩子,没有理由这么早就去承担哪些离别之苦。
“一定要记得哦!”凤璿再三叮嘱。
“嗯,一定会记得。要礼物,好玩的,有趣的,我都给你收罗来。弄几箱子,让他们赶着大车给你送去。”子詹连声应着,搂着小女孩的手臂有加了几分力气。
“我要你亲自送来哦,亲自送……”凤璿不依,钻到子詹的怀里继续撒娇。
“丫头,来,起来。”子詹被她闹得受不了,忙扶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扶正,看着她,咬了咬下唇,强制自己的心平静些,方轻声哄道:“哥哥要走了,明儿你也不能送我。今儿咱们在这儿就算是道别了。”
“呜呜……”凤璿两只大眼睛一眯,眼泪便哗哗的掉下来。
“乖,好丫头……”子詹忙抬手擦她的眼泪,继续哄她,“别哭,子詹哥哥的话还没说完呢。既然要分别了,你总要亲亲哥哥的,对不对?想想啊,要有很久都见不到哥哥呢。”
“嗯。”凤璿听了这话,倒是乖了很多,点点头,不顾脸上滑落的眼泪,便主动凑上去,在子詹的脸上亲了亲,然后离开。
“琳儿。”子詹无奈,涩涩一笑,“不是这样。”
“嗯?那是怎样?”
“你要亲子詹哥哥的唇。”子詹目不转睛的看着怀中的小女孩,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见,既然将来的事情飘忽不定,那就先把她宝贵的初吻拿走吧。琳儿,原谅子詹哥哥,其实哥哥好怕,再回来,好怕你的身边站着另一个男孩。
“哦,好。”凤璿的心里,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什么概念。她曾经一度以为,亲亲额头就是洞房花烛,因为舅舅成婚那晚就是那样亲了舅妈,谁知后来无意间说起,竟然被两个哥哥狠狠的笑话了一顿,自此后,小丫头就再也没想过这些。
凤璿吸了口气,看准了位置,撅起小嘴,把自己的唇印在子詹的唇上,毫不犹豫,毫不退缩的,轻轻地贴在他薄薄的唇上,只觉得那个抱着自己的人全身一僵,身上的一双手臂便紧紧地箍住了自己。想要离开,却已经不能了。
这样柔软这样芳香这样的魂动与神销,这就是他一直渴望采撷的味道,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甜美。他轻吻她花瓣般的嘴唇,很轻,怕此刻是个迷醉的梦,被他的粗鲁打断。他在她的唇上轻刷着,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温柔。
他划弄她的唇线,怀中的她微颤。试探地把舌尖探入,梭巡着她的,在轻触到的那一刻,幸福象圣光一样照拂在他身上,他捧着她脸颊的双手战栗,枯涸的心象是荒芜了几世纪的沙漠终于祈得第一滴雨水,被救赎的喜悦淹没全身,几欲泪下。
“嘻嘻……”凤璿突然别开头,嬉笑出声。
子詹皱眉,头变成两个大,等着眼睛看凤璿:“好好地,你笑什么?”
“唔,子詹哥哥,我的舌头好痒好痒,都受不了了。你不痒吗?怎么不笑?”凤璿天真的看着子詹臭臭的脸,伸出双手捏住了他的脸颊,“你怎么忍的呀?笑笑,笑笑……”
子詹无奈的笑笑,看着顽皮可爱的小丫头,心头的离愁别绪瞬间烟消云散。
此时正好是牟尼院的尼姑们做功课的时间,正殿里传来整齐的诵经声,伴着木鱼清脆的敲击和沉沉的钟声,子詹终于把凤璿放在地上,轻声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安姑姑身边,然后小声嘱咐道:“等我走了,你用凉水洒在她的脸上,她就醒了。记得,我们今天见面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哦。”
“嗯,我记住了。”凤璿用力的点点头,想到子詹要走了,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也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子詹终于狠心的转身,快步离去。出了牟尼院,整个人仿佛丢了灵魂一般,木讷的上了马车,靠在引枕上,闭上眼睛,从心里一遍遍描画那张粉嫩而消瘦的小脸。
这日凤璿跟着婧瑶一同回府后,一夜未眠。第二天便有些发热,懒得吃东西,又不想动。只闷闷地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黛玉只当她出去贪玩,受了凉风,叫人请了太医来诊脉,太医也说是吹了冷风,吃一两剂丸药就好了。众人忙着水琛跟随太子南下督造战舰之事,便不怎么在意她,黛玉只叫人去了丸药来,嘱咐安姑姑按时打发她吃。谁知丸药用了三日,病情却不怎么见好。反而更重了些。好歹吃些细粥进肚子去,再凑巧咳嗽几声,便会尽数吐出来。
水溶知道后心急如焚,很是担忧,便叫人请了云轻庐来。云轻庐仔细的诊脉后,叹了口气道:“你们只当这孩子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殊不知她的心细着呢。原来身子的底子就不好,这几年仗着众人宠爱无忧无虑的长这么大,何曾受过什么委屈?如今有了心事,自然不同以往。静静地养着吧,那些书啊字的,统统放到一边去,依我说,女红针线也不用学习,只好好地玩几天,散散心就好了。”
水溶和黛玉听了这话,无奈的叹息,哪里想得到,她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事?
“想必是家里没了玩伴,她一个也是无聊。不如把雨痕和碧琼都接了来一起住着,姐妹们平日里玩笑着,也热闹。”黛玉征求水溶的意见。
“只要孩子高兴,怎么样都好,这丫头就是我的半条命。玉儿好歹别逼她太紧了,咱们家如今这样子,她也不会出格到哪里去。好不好?玉儿。”
“天下谁不知道,北静王是宠女儿没边没沿的?看你的女儿将来嫁不出去,你才开心呢。”
“嫁不出去正好,我养她一辈子。以我的眼光,这天下间的男孩子,还没一个能配得上我女儿的呢。”水溶不可一世的样子,惹得黛玉抬手锤他,低声笑骂了一句:说你胖就喘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