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用了晚饭,漱口毕,秋茉进来回道:“王妃,水大娘来了。王妃见不见?”
“叫她进来。”黛玉把漱口的茶盏交给身边的素心。
“是。”秋茉答应着下去,水安家的应声而入。
“怎么样?她说了吗?”黛玉也不多问,直奔主题。因为一开始她就有些怀疑,北静王府的屋舍极为繁多,这个小丫头竟然能那么顺利的走到静雅堂的小厨房去,一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回王妃的话,那小丫头毕竟还是个孩子,奴才跟她讲明利害关系,她便都实话实说了。奴婢也给了她解药,这孩子的身子是无碍的了。”当时水安家的把金氏和赖氏关起来之后,便去审问了那个小丫头。
“嗯,说说吧。”黛玉点头,抬手示意水安家的在下边的脚凳上坐下。
原来这小丫头本是王府的旧奴,本是陈氏姨娘安放在秦氏身边的人,后来陈氏被水溶关起来,无力保她,她又受到秦氏的连累,被一起卖进了醉香楼为妓。赖氏和金氏要害黛玉,便选中了她,把她从醉香楼里赎了出来。
这小丫头也知道自己进了醉香楼这辈子就只能是妓女了,官卖的妓女是不准从良的,除非有圣旨。
可只要是人都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算是喝下毒药不能生育,但只要不在醉香楼里迎来送往,这小丫头便什么都认了。所以她事先知道自己会受什么样的罪,但为了以后的自由,她心甘情愿。
黛玉听水安家的说完之后,良久不语。
水安家的见黛玉不说话,她也不敢多说,只好安静的等候主子发话。
“你说,这个丫头应该怎么处置呢?”黛玉思量了半晌,终于淡淡的开口。
“回王妃的话,她虽然是个小丫头,也说了实话,但她毕竟是官妓,咱们还是把她送回醉香楼好了。这个时候,王妃不可以太仁慈,她原是陈姨娘的人,又在秦氏跟前做了两年的事,可见其心机之深,不是咱们能估测的。留在府中是不行的,放出去,恐怕她又被那些人利用。”
“嗯,还是送回去吧。不过这醉香楼的老鸨也挺不简单,胆敢准许官妓赎身,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奴才回去,让我们那口气去查一下。这个很简单,老鸨和官家勾结,不用多费劲就能查出来。”
“算了,这些事情原不是你们分内的事情。你只叫水安把人送回去,顺便警告一下她们,做事一定要懂得分寸,我们北静王府也不是吃素的,官卖的人可以任意放回来害人,这可不是小罪过。”黛玉摆摆手,北静王府要彻查什么,自然有北静王府的手法。
“是,奴才谨遵王妃的吩咐。”水安家的猛然发现自己有点自告奋勇的过了,王妃要查什么事情,是轮不到这些平常使唤的奴才的,于是她忙站起来对着黛玉深深一福。
“你下去吧,忙了一天,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黛玉笑笑,其实水安家的还是很忠心的,只是鉴于主仆有别,黛玉不能失了做主子的威严罢了。
“奴才告退,请王妃早些歇息。”水安家的再次行礼,慢慢的退出房门回自家小院。
“王妃,请用参汤。”素心端着参汤进门来,服侍黛玉喝下。
“秋茉呢?”黛玉并不急着睡下,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
“奴婢在。”秋茉忙近前答应。
“把静影堂的管事给我叫来。”黛玉起身出卧室,往东暖阁走去。静影堂管事水啸平日里跟府中其他的二等管事没什么区别,食二等管事俸禄,跟那些人一样领着一份不大不小的差事。整日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而已。
但这只是表面的。静影堂里一共一百二十名奴仆,明着是伺候水溶练习兵法骑射的奴才,实际上是当初老北静王爷手下绝密杀手的后代。只有水啸年过五十,是当年的老人,曾经带着几百名死士,为老王爷出生入死过。
水溶临走之前,十分不放心黛玉的安全,便把静影堂的秘密告诉了黛玉,且嘱咐水啸,自己不在家,王妃全权负责王府所有的事情,王妃的话便是王爷的话,让他务必听从王妃调遣,否则家法处置。
秋茉从来不是多话之人,王妃让她叫静影堂管事,她便亲自去传人。
水啸对主母深夜召见也没什么异议,只安静的跟着秋茉进了静雅堂的东暖阁。
所有的下人都出去,东暖阁里黛玉端坐在上位,水啸跟黛玉行礼请安,立于一边。
“紫芝堂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王妃的话,紫芝堂是皇商‘紫薇舍人’薛家的家业,奴才早就查过,近日他们的少东家薛蟠,已经有好些天没露面了。奴才去荣国府探视,也没发现他的踪迹。”主母问话,水啸自然是知无不言,但他却没想到王爷早就知道的事情,王妃却不知道。
“薛家?”黛玉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薛家?
“是的。薛家祖上受过圣祖爷的御口亲封,为‘紫薇舍人’,所以薛家的店铺,都有一个‘紫’字。”
“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黛玉眉头微皱,既然这样,那么紫锦楼应该也是薛家的产业了?还有跟自己的凝翠轩争的紫华轩,还有那个紫瑞宝典当行应该都是薛家的产业了!
“紫芝堂的事情在秦氏事发之前,王爷派奴才去查过。”
哦,水溶果然早就知道,只是为什么他没告诉自己呢?黛玉有些不解,但此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你说薛蟠有些日子没在露面了,可知所为何事?”黛玉暗暗地愤恨,紫芝堂是薛家的,薛家的本事可真够大的!
“奴才已经去查了,但没有线索。他是一夜之间失踪的,失踪地点是醉香楼。”
“那就去查醉香楼的背后是谁。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要弄个水落石出。”黛玉有一种预感,这好像是一只很大的网,只是如今这网的结点尚未完全结好。但如果再假以时日,那可就不好说了。
“是,奴才遵命。”水啸躬身答应。
“王爷在外边,安全是最重要的。你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消息?”
“王妃放心,王爷每日除了辛苦操劳些,别没有什么大事。有二十个人轮班守在王爷左右,王爷定然安然无恙。”
“那就好,你下去吧,有事直接回我。”黛玉点点头,摆手让水啸下去。
黛玉回房歇息,静雅堂里恢复了夜晚该有的宁静。
第二天,黛玉寻了个空,找人请了水氏族长来议事。婉转的说明要把水崎遣送回水氏老家,去看守祖茔。
老族长装作十分的不解,便问起因由。
“有些事情本宫不便多说,还请老族长见谅。”黛玉不相信这件事情老族长不知道,水崎是他的嫡亲孙子,当初水溶也就是给了老族长几分面子,才准水崎拿着王府的银子,去掌管家庙里的事情。他这会儿问起原因,不过就是摆摆老族长的架子,黛玉不信太妃面前他也敢这样。
“可总要有个理由呀,王妃恕罪,这赶回老家看守祖茔,可得要是个不小的罪名啊。”
“是吗?其实这罪名不罪名的,应该是老族长需要操心的事情。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事情也不便插手。不过老族长若是无力查清事情的真相,本宫到可以替老族长请刑部的老爷来帮个忙。毕竟审讯案件,刑部的老爷们还是很懂行的。”黛玉说着,便端起茶水来,慢慢的品。
“王妃此言甚是,既然是咱们家族里的事情,那就按族规处置罢了,惊动了官府的老爷们,总归要给我水氏祖先抹黑。”老族长不得不低头,因为这小王妃说话虽然软软的,但一点也不必太妃差。这婆媳二人只是说话的语气不同,但办起事来,还真是强势的很。
“老族长明白就好,毕竟水氏祖宗蒙羞,对我们大家都不好。”黛玉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如此,老朽就按王妃的意思办了。”老族长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不敢把这件事情弄到官府,果然那样,恐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这个族长的位子也要再换个人了。
送走了老族长,黛玉微微一笑,原来有些时候,权势也很好用的,最起码可以少跟这些人废话。
且说宝钗那日从醉香楼回来,一连躺了七八天。每日除了吃饭吃药,沐浴睡觉之外,从不多说一句话,有人同她说话,她也只是点头,或者简单的答应一声而已。薛姨妈心如油煎,再加上薛蟠不知因为何事,总不回家,派出家人四处寻找,也没找到。薛姨妈每日以泪洗面,哀愁度日。
“姑娘,热水准备好了,姑娘这就去沐浴吧。”莺儿从外边进来,小心的对躺在床上的宝钗说道。
“嗯,好。”宝钗这几日虽然不出门,但每日都要沐浴,且沐浴的时间每次都很长,至少也在水里泡一个时辰。丫头们每一个人敢多问,回薛姨妈,薛姨妈只是叫人多备着热水,以防宝钗的洗澡水冷了,再着凉添病。
“哥哥还没回来?”沉默了许久的宝钗,终于开口问话。
“哟,姑娘,您总算说话了。”莺儿惊喜的回道:“大爷可不是几天没回来了。夫人已经托了这府上的太太,琏二爷他们都在四处打听人寻找呢。”
“告诉他们不必找了。”宝钗褪掉身上单薄的睡衣裤,慢慢的坐进浴桶之中,低头看着自己凝脂一般的肌肤,想想那一场刻在记忆深处的噩梦,眼睛里慢慢的流下泪来。
“姑娘知道大爷去了何处?”莺儿惊喜的问道,“姑娘可知道夫人这几日都是怎么过来的?真真是度日如年。”
是啊,度日如年。宝钗没说话,只是沉沉一叹。谁不是度日如年?母亲度日如年,哥哥度日如年,自己又何尝不是?想着自己的身上已经不干净了,羞愤之情油然而生,宝钗原本轻轻搓洗自己肌肤的手,慢慢的下了狠力。
“姑娘,您怎么了?怎么用这么大的劲儿搓自己?您看这皮肤都透出了血珠,快住手吧。”莺儿原是转身去替宝钗拿香皂来,不想回来时却看见宝钗疯了一样搓自己胸前的肌肤。
宝钗的手被莺儿握住,莺儿心疼的看着自己姑娘已经被搓破的皮肤,扶着宝钗出了浴桶,拿毛巾把她擦干后,又去拿药膏来,给她轻轻地涂抹上。
“不用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宝钗推开莺儿,转身自取了衣服来穿。是的,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与这个相比,她有更深的伤痛无法抚平,而自己身边的亲人,仆人,哪个也没有办法,有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无济于事。
自己真爱了十九年的宝贝,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人夺走,没换来一丝珍爱之情,甚至连一句好听的话也没有。
‘也不过如此’——那样蔑视的口气就在耳边,每日都要回响数遍,而这句话伤的她体无完肤,让她的心在被轻视被践踏的感觉中无限破碎。
“姑娘的皮肤吹弹可破,娇嫩的而很,这伤刚才又沾了水,千万不能大意。还是涂上药膏吧。”莺儿一边劝着,一边继续动手,把清凉的药膏涂抹在斑驳的伤口上,却让伤痛的感觉更深一层。
“莺儿,你去准备饭菜,我饿了。”宝钗淡淡的开口,饭还是要吃的,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是,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听说自家主子要吃饭,莺儿更加高兴。主子可算是好了,这些天她可从没主动要过什么东西,都是拿什么给她,她就要什么,给她吃她就吃,给她喝她就喝,莺儿曾经暗暗的认为,原本聪明伶俐博学多才的姑娘,莫不是一夜之间傻掉了?
宝钗恢复了往日的娴静,甚至比往日更加娴静。用饭后,她便在自己的闺房刺绣,不过却不再绣那件嫁衣。
“姑娘,这嫁衣上的金线还没绣好呢,姑娘怎么又绣起荷包来?”
“这荷包也是要用的,我这会子头还有些晕,那金线就有劳你帮我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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